阴风裹挟着腐臭，刮过城南乱葬岗，卷起几片枯黄的纸钱，打着旋儿飞向昏鸦栖息的枯枝。
楚逍一袭玄色劲装，立于这片死寂之地，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眼前杂乱无章的坟冢。
他身后，顺天府的精锐衙役们屏息凝神，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与诡异交织的寒意。
“大人，那刺客招供，他们的一个秘密据点便在此处。”一名心腹低声禀报，声音在这空旷之地显得格外突兀。
楚逍微微颔首，目光最终定格在一片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区域。
那里的坟茔虽也简陋，墓碑却排列得异常整齐，仿佛经过精心修葺，与这乱葬岗的随意弃置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对劲。”苏晚晴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一袭素雅白裙，在这鬼气森森之地，竟如一朵幽谷中悄然绽放的雪莲，自带一股沉静的力量。
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撮泥土，细细摩挲着，又凑到鼻尖轻嗅。
“这里的土壤湿度明显高于他处，而且翻动过的痕迹很新，下面……恐怕有名堂。”
楚逍眼中精光一闪：“挖！”
一声令下，衙役们立时动手。
铁锹破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半刻钟，随着一声惊呼，一口幽深的地道入口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青石板铺就的台阶蜿蜒向下，通往未知的黑暗。
“月窟？”楚逍看着入口石壁上模糊的两个古篆字，眉头微蹙。
好一个藏污纳垢的名字！
他率先拔出佩刀，沉声道：“点火把，随我下去！万事小心！”
火光摇曳，驱散了部分黑暗，却也映照出通道两侧石壁上更加诡异的景象。
众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向下，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与腐朽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竟是一处宽阔的地下石室，布置得俨然一座小型庙宇，正中设有一方诡异的祭坛，祭坛后方的石壁上，用不知名的暗红色颜料，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蛇的符文，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仿佛无数只猩红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闯入者。
“大人，这里！”苏晚晴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了发现。
几具早已风干的尸体蜷缩在那里，身上的衣物虽已破败不堪，但仍能辨认出大致的款式和质地。
楚逍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
他从一具尸体怀中摸索出一块半腐的腰牌，擦去上面的污渍，瞳孔骤然一缩：“这是……失踪的江湖游医！他们都曾参与过数月前御医院药材的甄选与调配！”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惊雷，让楚逍瞬间将之前的种种线索串联起来。
这月窟，绝不仅仅是刺客的据点那么简单！
“看来，我们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了。”楚逍的声音冷冽如冰，眼神中却燃烧着一股更为炽烈的火焰。
他起身，目光扫过那诡异的祭坛和满墙的血色符文，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继续向前，一条更为狭窄的甬道出现在祭坛之后。
甬道尽头，一扇厚重的石门挡住了去路，石门上没有任何锁孔或把手，只刻着数种形态各异的植物图案，栩栩如生，却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是机关。”楚逍沉声道，他麾下的几个擅长破解机关的衙役上前探查，却都摇了摇头，表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布置。
苏晚晴走上前，细细端详着石门上的植物图案，眸光微凝：“这是断肠草、乌头、见血封喉……都是剧毒之物。这石门，怕是要以毒为钥。”她伸出玉指，在那些图案上轻轻点过，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对楚逍道：“大人，我需要绝对安静。”
楚逍一挥手，众人立刻噤声。
苏晚晴凝神屏息，指尖在那些毒草图案上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依次按下。
每按下一个图案，石壁内便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仿佛某种精密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
当她按下最后一个图案时，石门内部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随即“轰隆”一声闷响，厚重的石门竟向内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檀香，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晚晴，若非有你，我等今日怕是要困死在这鬼地方了。”楚逍由衷赞叹，
他当先一步，推开石门。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条更为宽阔深邃的通道，两侧石壁上同样刻满了血色符文，只是这里的符文更加密集，颜色也更加鲜红，仿佛刚刚用鲜血浇灌过一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更加宏伟的殿堂轮廓，那里，似乎就是这地下月窟的核心所在。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准备踏入这条通往主殿的最后甬道时，楚逍的脚步猛然一顿，他那双锐利的眸子骤然眯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以及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气，正以惊人的速度从主殿方向席卷而来！
月影西斜，寒风从破败的殿门倒灌而入，吹得殿内残存的烛火疯狂摇曳，光影在楚逍、苏晚晴和赵四爷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三人各异的神色。
血月执事那句“真正的仪式还没开始”的狞笑，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众人耳边回荡，配合着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以及空气中血腥气与诡异甜香混合的余味，让这本就阴森的主殿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寒意。
赵四爷捧着那份“血眼月”计划书，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纸张边缘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惊骇与愤怒交织的铁青：“谋逆！这帮丧心病狂的邪教徒，竟然敢将主意打到京城，打到御花园！他们这是要……要翻天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楚逍，语气急促：“楚少侠，此事干系重大，远超我等想象！必须立刻上报六扇门总部，不，直接上报刑部，甚至……甚至通禀圣上！迟则生变啊！”
苏晚晴清丽的脸庞也覆着一层寒霜，她虽不像赵四爷那般失态，但眸中也满是凝重。
她看向楚逍，等待着他的决断。
在她心中，楚逍虽然年轻，却总能在危急关头做出最冷静、最正确的判断。
楚逍的目光深邃如夜，他缓缓踱步，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计划书上那触目惊心的文字，又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将这无边的黑暗看穿。
“赵四爷，你说的没错，此事的确是天大的案子。”楚逍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轻举妄动。”
“什么？”赵四爷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楚少侠，你这是何意？难道要放任这帮逆贼……”
“放任？”楚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楚逍，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等藏头露尾、荼毒苍生的鼠辈！但你看看这计划书，”他伸手点了点那一行刺目的字眼——“朝中贵人”，“血月教能在京畿之地如此猖獗，甚至敢将最终祭坛设在御花园，若无内应，若无权势滔天的人物在背后撑腰，他们焉有这个胆子？焉有这个能力？”
赵四爷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他混迹江湖多年，深知官场险恶，这“朝中贵人”四个字，重如泰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楚逍继续道：“一旦我们现在就将此事捅出去，你猜会发生什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打草惊蛇！那位‘贵人’能量不小，他一旦察觉风吹草动，必定会立刻销毁所有证据，甚至可能将血月教的余孽尽数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到那时，我们手上的这份计划书，恐怕也只会变成一张废纸，甚至反过来被他们倒打一耙，诬陷我们伪造证据，图谋不轨！”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赵四爷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楚逍所言，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官场的水，太深了！
苏晚晴冰雪聪明，早已想通了其中关节，她柔声道：“楚大哥说的是。血月教行事如此周密，那位‘贵人’必然更为谨慎。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敌明我暗。他们还不知道据点被破，更不知道计划已经暴露。”
楚逍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揪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贵人’！
只有抓住了他，才能将这整个阴谋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否则，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
赵四爷颓然坐倒在一旁的蒲团上，长长叹了口气：“楚少侠所言极是，是老朽急躁了。只是……这‘贵人’二字，范围太广，京城之中，权贵如云，我等又该从何查起？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这的确是最大的难题。
血月教的计划书中，只提到了“贵人”相助，却未点明其具体身份，显然是极为核心的机密。
楚逍剑眉微蹙，陷入沉思。
大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爆裂的噼啪声，和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血眼月”献祭，听起来便与血液、眼睛有关，而且牵扯到“御花园”这种皇家禁地，那位“贵人”提供的协助，绝非寻常。
会是什么呢？
是禁卫的调动？
还是某种特殊物品的供应？
苏晚晴明眸闪动，她一直在仔细回忆计划书上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些献祭所需的物品和准备流程。
血月教的仪式，必然会用到一些特殊的药材、器具，甚至是一些常人难以接触到的东西。
而“御花园”献祭，更是非同小可。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有什么线索被串联了起来。
她出身医药世家，对各种药材、毒物、以及宫廷用药的规制都有所涉猎。
计划书中提到的某些辅助材料，虽然隐晦，却让她隐隐感到一丝熟悉。
“楚大哥，”苏晚晴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敏锐，“我或许……有个方向可以查查看。那位‘贵人’若要协助他们在御花园行事，并且提供某些……特殊的‘便利’，或许，有些地方的记录，会露出马脚。”
楚逍目光一凝，望向苏晚晴：“哦？晚晴，你想到什么了？”
苏晚晴抿了抿唇，语气中带着一丝即将揭开谜团的激动与紧张：“京中有一个地方，掌管着宫廷乃至部分特殊机构的药材、香料以及诸多奇珍异物的采买、调配与记录……那里，或许能找到我们想要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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