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庭院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月光如霜,洒在赵四爷铁青的脸上,更添几分寒意。
他身后站着一众精壮的家丁,个个手按腰刀,虎视眈眈,将楚逍和苏晚晴围在中央。
赵四爷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古朴的青铜令牌上,令牌正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鳞甲毕现,龙目中透着一股慑人的凶光。
这,正是流云县地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青龙帮信物——青龙令!
“楚逍!”赵四爷的声音嘶哑而沉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此物从何而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莫非你这朝廷派来的钦差,背地里却与这群匪寇有所勾结?”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家丁们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一步,刀柄与刀鞘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杀机瞬间弥漫开来。
苏晚晴心中一紧,下意识地靠近了楚逍半分。
然而楚逍却浑然不惧,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青龙令,指尖在冰凉的龙身上轻轻划过。
片刻,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勾结?”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赵四爷内心深处,“赵四爷,你在这流云县作威作福多年,难道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吗?若我真与青龙帮勾结,又岂会将这能号令他们的令牌,大摇大摆地带回驿馆,摆在你的面前?”
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赵四爷心上。
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楚逍会如此直接地反诘。
的确,这不合常理。
楚逍向前走了两步,逼人的气势让赵四爷身后的家丁都不由自主地后退。
“我倒是很好奇,”楚逍的声音压低,却愈发清晰,“我昨夜遇袭,险些丧命,而赵四爷你作为此地地头蛇,消息灵通,为何偏偏在我带回青龙帮信物之后,才领着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前来‘问罪’?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担心……这令牌落入我手?”
赵四爷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紫,胸口剧烈起伏。
他死死地盯着楚逍,眼神中的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交织在一起。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年轻的钦差,心思竟如此缜密,言语如此锋利!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赵四爷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他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哼!”他重重一甩袖袍,眼神阴鸷地扫过楚逍和苏晚晴,最后定格在那枚青龙令上,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眼底。
“此事,我自会上报郡守大人!我们走!”
说罢,他转身愤然离去,一众家丁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个寂静却暗流汹涌的庭院。
回到房中,烛火摇曳。
直到此刻,苏晚晴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楚逍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你的伤!”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楚逍的左臂。
衣袖被轻轻卷起,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赫然出现,伤口边缘皮肉外翻,呈现出不祥的乌黑色,几缕黑色的血丝正顽固地向周围蔓延。
这是昨夜突围时,被一名青龙帮精英的淬毒铁爪所伤。
“小伤而已。”楚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但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却出卖了他。
苏晚晴没有理会他的逞强,她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套精致的银针,在烛火上仔细烤过,然后神情专注地俯下身。
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开已经开始凝结的伤口,一股腥臭的黑血立刻涌出。
“忍着点。”她轻声说。
楚逍只觉伤口处一阵刺痛,随即看到苏晚晴用镊子,从他皮肉深处夹出了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倒钩毒刺。
那毒刺通体乌黑,显然淬有剧毒。
毒刺一去,楚逍顿感手臂一松。
苏晚晴又熟练地为他敷上特制的药膏,清凉的感觉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楚。
最后,她用干净的纱布细致地包扎起来,手法娴熟,宛如行云流水。
“你这手艺,若是不去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真是可惜了。”楚逍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睫毛长而卷翘,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苏晚晴抬起头,脸上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冲淡了先前的紧张气氛:“可惜,我现在只做你的御用药师。”
夜色渐深,风波看似平息,但苏晚晴却心神不宁。
她总觉得赵四爷最后的眼神不单单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毒蛇般的隐忍。
辗转反侧之际,她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异响。
她悄然起身,披衣来到窗边,借着月色向外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穿过庭院,竟是朝着村子最深处的赵家祠堂方向去了。
苏晚晴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赵家祠堂在深夜里显得格外阴森,门前两座石狮子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苏晚晴绕到祠堂后方,贴近一扇漏窗,屏住呼吸向内窥探。
祠堂内,香案前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其中一人,正是赵四爷。
而他对面,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兜帽里的人,看不清面容。
只听见赵四爷原本霸道的声音,此刻却充满了谄媚与恭敬:“大人,事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了。青龙帮那群废物没能得手,反而让那姓楚的拿到了令牌,不过这也在计划之中。只要再拖上几日,等郡里的文书一到,我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将那姓楚的彻底扳倒,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那兜帽人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身形颀长,站姿如松,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苏晚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赵四爷背后果然有人!
而且听这口气,这竟是一场从郡里就开始策划的巨大阴谋!
她不敢多留,悄悄记下那兜帽人的身形轮廓和大致身高,猫着腰,用最快的速度退回驿馆。
“砰”的一声,她推开楚逍的房门。
楚逍正盘膝坐在榻上调息,闻声睁开眼,一道精光闪过。
“出大事了!”苏晚晴气息未平,将刚才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飞快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楚逍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祠堂的方向,眼神变得幽深如海。
“赵四爷……郡里的大人……”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招请君入瓮。”
苏晚晴急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光凭我听到的几句话,根本无法作为证据,那个兜帽人身份不明,我们动不了他们分毫!”
楚逍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晴焦急的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证据……”他缓缓地重复着这个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你说得对,没有亲眼所见,确实难以定罪。”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玩味起来,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可惜了,当时我若在场,能亲眼看看那场密会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的脑海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
他眯起眼睛,眸中寒芒一闪而逝。
亲眼看看么……
未必,没有办法。
驿馆的静谧被窗外的第一缕晨光温柔打破,然而这份宁静,却注定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昨夜,楚逍耗费心神,再度启动了那逆天的模拟器。
金光识海中,赵四爷与那神秘人的密会场景被一帧一帧地重构、放大、清晰化!
当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楚逍绝不陌生的面孔时,即便是心性坚韧如他,瞳孔也骤然收缩!
——顺天府副知州,周文远!
那个一脸正气,口口声声要“严查此案,还百姓一个公道”的朝廷命官,竟然就是青龙帮背后真正的“天”!
“好一招贼喊捉贼!”楚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周文远,官居四品,手握实权,他若为伞,这潭水之深,远超想象!
这不再是简单的江湖帮派,而是一张盘根错节、深入官府的腐败大网!
他,就是幕后黑手。
楚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敌人,已经从地痞流氓,升级为了整个顺天府的腐败势力!
“咚!咚!咚!”
就在此时,驿馆的房门被擂得震天响,粗暴的吼声随之而来:“开门!奉命搜查!里面的人再不出来,就按抗法处置!”
房门“轰”的一声被蛮力撞开,赵四爷背着手,在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他那双三角眼扫过楚逍,最终得意洋洋地定格在苏晚晴身上,高声宣布:“本官接到举报,称御用药师苏晚晴,私藏剧毒之物,意图不轨!来人,给我仔细地搜!”
苏晚晴又惊又怒:“你血口喷人!”
赵四爷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她,只是挥了挥手。
一名衙役立刻心领神会,直奔苏晚晴的行李包袱,状似翻找,实则目标明确。
片刻之后,他高举起一个精致的瓷瓶,大喊道:“大人,找到了!就是这个!”
瓶身漆黑,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赵四爷仿佛等待这一刻许久,脸上瞬间堆满雷霆之怒,指着苏晚晴厉声喝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妖女!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来人,给我拿下!”
衙役们“哗啦”一声抽出腰刀,凶光毕露,就要上前锁人。
苏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栽赃惊得花容失色,她从未见过此物,一时间百口莫辩,急得眼圈泛红。
周围闻声而来的百姓们也议论纷纷,看向苏晚晴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与恐惧。
局势,在瞬间逆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响起,仿佛一道利剑,劈开了这紧张的氛围。
“慢着。”
楚逍缓步上前,从那名衙役手中,不容置喙地取过了那个黑色瓷瓶。
他甚至没有看赵四爷一眼,只是将瓶子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赵四爷的心头猛地一跳,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楚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如刀,直刺赵四爷:“赵大人,你这‘证据’,找错了。”
他举起瓶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这并非什么剧毒,而是医家圣品——‘百解散’。其性至纯,能解百毒,对精通药理之人而言,更是千金不换的保命之物。”
“胡说!”赵四爷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分明是妖言惑众,意图脱罪!”
“哦?”楚逍的眼神愈发玩味,“是不是,找个懂行的人来一验便知。张婆婆!”
他扬声一喊,人群中被衙役拦在外面的张婆婆立刻焦急地应声:“哎!楚公子!”
楚逍朗声道:“还请婆婆上前来,为我们验一验这所谓的‘剧毒’!”
衙役们想拦,却被楚逍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张婆婆快步上前,接过瓷瓶,只看了一眼,又闻了闻,便立刻激动地说道:“没错!是百解散!老身年轻时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气味、这成色,绝不会错!这是救人的宝贝啊!”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百姓们看赵四爷的眼神瞬间变了,从敬畏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这哪里是办案,分明是明火执仗地陷害!
赵四爷的脸,瞬间从得意洋洋的红色,涨成了猪肝色,最后化为一片铁青。
他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怎么也想不通,这万无一失的计策,怎么就被一个“闻”的动作给破了!
苏晚晴恍然大悟,看向楚逍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依赖。
楚逍却没再看旁人,他一步步逼近已然方寸大乱的赵四爷,将那瓶“百解散”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四爷的心上。
“赵大人,”楚逍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就这么被轻易识破,是不是很失望?”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赵四爷颤抖的瞳孔。
“你说,到底是谁在背后,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们?我想……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赵四爷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他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
对方的眼神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四爷不敢发作,只能带着衙役们狼狈不堪地收队离去,那背影,活像一条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驿馆内,危机暂时解除。
张婆婆心有余悸地对楚逍说:“楚公子,你这次可是把赵四爷得罪死了。这人心狠手辣,你们千万要小心啊!他这府邸……邪门得很!”
“邪门?”楚逍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张婆婆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是啊!他那府邸后院,常年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老街坊们都说,那下面是空的,晚上偶尔还能听到奇怪的响动。这赵四爷和青龙帮的勾当,怕是都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逍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周文远身为副知州,绝不可能在官衙处理这些黑色交易。
而赵四爷的府邸,无疑是最好的据点!
那场秘密会面、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那些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铁证……
楚逍的视线越过窗棂,望向城中那片戒备森严的府邸,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
想要将这群硕鼠一网打尽,唯一的办法,就是深入虎穴!
他缓缓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赵四爷的府邸,必有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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