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苏瑶裹着旧貂氅衣，望着窗外檐角垂着的冰溜子。冰溜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是宫女们眼中对未来的憧憬，却不知下一刻就会被暖阳煎熔，坠落在尘埃里。
殿外传来小顺子细碎的靴声，那人凑近苏瑶耳畔：“苏姑娘，三公主殿下来了。”苏瑶心底一沉，三公主的名号早已与麻烦画上等号。她望着铜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知道这一场试探在所难免。
三公主踏入殿时，周身仿佛裹着层寒霜。她身着月白宫装，领口绣着暗纹银狐，眉眼间尽是不耐烦，唯有眼尾那颗朱砂痣，像极了四公主。苏瑶跪地行礼时，见她裙边沾着新泥，想必一路行来并未顾及仪态。
“苏瑶，本宫听说你手上那颗火龙珠，可将东偏殿闹得鸡飞狗跳？”三公主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指尖抚过苏瑶下颌，逼得她抬眸直面那双冷冽的眸子，“都说四姐偏心，现下瞧来，倒真当你是掌上明珠了。”苏瑶强忍着后退的冲动，硬生生将视线锁定在三公主的发冠上，发冠上的琉璃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宛如一颗颗跳动的心脏，“回殿下，奴婢不知火龙珠为何物，只是奉四公主之命暂为保管。”她声音轻若蚊蝇，却字字清晰。
三公主突然嗤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裙摆扫过苏瑶手腕，火龙珠悄然滑落。苏瑶下意识要去捡，却被小顺子按住：“姑娘莫动。”他从怀中取出枚锦帕，小心翼翼地将珠子包裹起来，那锦帕边缘绣着暗金龙纹，与苏瑶腕上的火龙珠竟相映成趣。“苏姑娘，这珠子可不能乱放，小心被有心人盯上。”小顺子压低嗓音，像是在说一件天大的秘密。
苏瑶望着小顺子离去的背影，那弯曲的腰肢和讨好的姿态让她心生警惕。她忽然想起选秀那日，小顺子曾在三公主马前恭敬地递上手炉，而此刻，他又成了四公主跟前的“贴心人”。宫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为不同的主子效力，而她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黄昏时分，苏瑶攥着小顺子给的锦帕，沿着御花园的羊肠小径漫步。她瞧见不远处的凉亭里，阿巧正和一群宫女围坐在一起。那些宫女瞧见她，纷纷起身行礼，阿巧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苏瑶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还未走近，便听阿巧急促的声音传来：“苏瑶姐姐，不好了！三公主的宫女秋香说，三公主今晚要在凤仙殿设宴，邀你赴约！”苏瑶心下一凛，三公主此举定是别有用心。她脑中飞速闪现着各种可能：是想当面质问火龙珠之事，还是欲借机羞辱她？又或是……苏瑶不敢再想下去。
“姐姐，这可怎么办？三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阿巧的哭腔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耳。苏瑶深吸一口气，将锦帕紧紧攥在手心：“阿巧，你先回宫，就说我去去就回。”她转身向着凤仙殿的方向走去，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像是她内心的不安。
凤仙殿内，烛火通明。三公主身着宝蓝宫装，正独自倚在窗前，望着殿外的月色。苏瑶踏入殿时，她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问道：“苏瑶，你可知本宫为何请你来？”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与白日里的凌厉判若两人。
苏瑶跪地行礼：“奴婢不知，还望殿下明示。”三公主终于转过身，月光洒在她面庞上，柔化了她的冷硬线条：“本宫瞧着你，像极了一个人。”她走近苏瑶，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一个本宫此生都在追寻的人。”苏瑶被她看得心慌，却见三公主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处一块暗红的胎记。
“你父亲临终前，可曾提过‘血鸢盟’？”三公主的指尖绕过苏瑶的发梢，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出。苏瑶瞳孔骤缩，这句话她曾听禁军统领提及过，可当时她并不知其意。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铜钱，那枚“开元通宝”在她指间微微发烫。
“你不必急着回答。”三公主轻笑一声，却突然抬手，将苏瑶的发髻扯散，“今夜，本宫只是想让你记住，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苏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见三公主转身走向殿门，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本宫会查清楚，你究竟是谁。”
苏瑶跌坐在地，发丝凌乱地披在肩头。她从未觉得自己离真相如此之近，却又从未如此迷茫。她望着窗外的月色，那月光像是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这宫墙内的每一场阴谋。
“苏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苏瑶抬头望去，只见小顺子正站在月光下，手中提着盏宫灯，“四公主殿下命我来接你。”他走近时，苏瑶瞧见他怀中揣着枚乌木令牌，正是那夜禁军统领所持之物。
“顺子哥，这令牌……”苏瑶话未说完，小顺子已将令牌塞进她怀中：“姑娘，有些事，是时候知道了。”他俯身在苏瑶耳边轻语，“火龙珠、血鸢盟、禁军统领，还有你父亲的死，都与二十年前的‘玄武门之变’有关。那晚，本该进宫的，不是你。”苏瑶只觉天旋地转，脑中浮现出无数碎片：父亲临终前的呢喃、禁军统领的令牌、四公主的暗语、三公主的胎记……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谜团。
“苏瑶！”小顺子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今夜三更，去太液池畔的九曲桥。那里会有人给你答案。”苏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弯曲的腰肢和眼中的精光让她想起一条在暗处游走的蛇。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究竟是真相的曙光，还是更深的黑暗。
三更的太液池畔，薄雾笼罩着九曲桥。苏瑶攥着乌木令牌，站在桥头。桥下水流潺潺，像是在低语着古老的秘密。突然，桥那头传来轻微的声响，一个身着银甲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正是那夜在东偏殿的禁军统领。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与二十年前画像中如出一辙的脸。
“苏瑶，你父亲生前是我的副将。”他的声音沉稳如钟，“那夜，我们本该护送你进宫，成为先皇的养女。可中途突遭伏击，你父亲为护你周全，将你托付给四公主，自己却引开追兵……”他话语戛然而止，苏瑶却已泪流满面。原来，这二十年的的身份错位，竟是命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血鸢盟在暗处蛰伏，他们想要利用火龙珠重燃旧日战火。”统领的声音将苏瑶拉回现实，“而你，苏瑶，才是开启这一切的关键。”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绣着与火龙珠相同的纹路，“这里面记载着火龙珠的秘密，本该由你保管。”苏瑶颤抖着接过册子，那烫金的封皮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统领警觉地抬手，苏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公主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她的眼中带着决绝，手中握着那枚火龙珠，珠光在雾气中流转，似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苏瑶，有些事，该说清楚了。”三公主的声音在雾中显得飘忽不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瑶望着三公主手中的火龙珠，又看向统领手中的册子，脑中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这场阴谋将如何收场，又或是，她将成为谁手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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