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东方天际的那抹鱼肚白正努力驱散着残余的夜色,几颗不甘隐去的寒星仍在瑟瑟发抖。空气清冽,带着浓重的露水寒意,吸入肺腑,让林知清因彻夜未眠而混沌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些许,却也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她被粗嘎男子和尖细男子一左一右架着,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拖行。双腿早已麻木酸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若非两旁有力的臂膀支撑,她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姑……姑娘,您……您慢点儿,小心脚下的石子。”尖细男子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刻意的讨好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他此刻看向林知清的眼神,已全然没了先前的轻蔑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位即将面见王爷的“重要人物”。
粗嘎男子冷哼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少废话!王爷等着呢,莫要耽搁了时辰!”
尖细男子被他一喝,脖子猛地一缩,讪讪地闭上了嘴,只是搀扶林知清的动作愈发轻柔了些,甚至还试图用自己干瘦的身体为她挡去些许晨风。
林知清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下,那双清明锐利的眸子却在不停地观察着四周。
这条小径,明显比先前柴房和暗室外的野地要平整许多,显然是经常有人行走修葺的。最初,小径两侧的杂草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修剪过的低矮灌木丛,叶片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大哥,”尖细男子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气音小声问道,“咱们……咱们这是要去王爷的……寝殿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丝的好奇。
“不该问的别问!”粗嘎男子语气严厉,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仿佛这晨曦中的花木之后,也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和耳朵,“到了地方,管好你的眼睛和嘴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尖细男子被他这话说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是是是,小……小的明白,小的绝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
林知清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底,心中对这位“王爷”的权势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能让手下如此噤若寒蝉,其威严可见一斑。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小径两旁的景物也悄然发生着变化。灌木丛渐渐被造型雅致的花圃取代,其间点缀着奇石,隐约可见远处飞檐斗拱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隐现。空气中,那股清新的草木气息里,似乎也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极为清淡的檀香。
更让林知清心头一凛的是,周围的守卫力量也在明显增强。从最初进入这条小径时,她敏锐感知到的几处隐蔽暗哨,到后来偶尔在树影墙角一闪而过的黑影,再到此刻,甬路两侧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身着统一制式黑色劲装、腰佩长刀的带煞护卫。
这些护卫与柴房外那两个杀手以及看守暗室的粗嘎男子和尖细男子截然不同。他们一个个身形彪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手上沾过血的。他们目不斜视,神情冷峻,仿佛一尊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但林知清能感觉到,他们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审视与警惕。
“咕咚。”尖细男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搀扶着林知清的手臂也有些微微发抖。他显然也被这阵仗给吓到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粗嘎男子虽然表面上还算镇定,但林知清注意到,他的步伐也比之前沉重了几分,眼神中多了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凝重与恭敬。
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地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林知清强忍着身体的极度虚弱与寒冷,努力挺直了些许腰背。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根据眼前所见的一切,不断修正着对那位“王爷”的侧写,并紧急构建着数套应对预案。
这位王爷,权势滔天,治下森严,且极重规矩。他召见自己,目的绝不会简单。那个“东西”的谎言,必须编织得更加滴水不漏,才能博取一线生机。
又转过一道月亮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青石板铺就的甬路宽阔平整,一直延伸到一座气势恢宏的院落前。那院落的院墙比之前所见的都要高大厚重,朱红色的院门紧闭,门前两尊威武的石狮子在晨光中更显狰狞。
院门两侧,更是站立着八名身着黑色软甲、手持长戟的护卫,一个个如同标枪般挺立,目光如电,神情肃穆,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铁血煞气。
“到了。”粗嘎男子深吸一口气,声音比之前在暗室时还要沙哑几分,他停下脚步,示意尖细男子也停下。
尖细男子早已是两股战战,几乎是靠着本能才搀扶着林知清没有软倒下去。他看着眼前这威严肃杀的景象,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大哥……这……这就是……”他结结巴巴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闭嘴!”粗嘎男子低声呵斥,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恭谨之色。他转向林知清,语气虽然依旧算不上温和,但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粗暴:“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便独自一人,快步走向那八名甲士守卫的院门。在距离院门尚有数步之遥时,他便停了下来,对着其中一名看似头领的甲士躬身行礼,低声禀报着什么。
林知清被尖细男子搀扶着,站在原地。她的目光越过粗嘎男子的身影,投向了那座院落。院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丝毫声响,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仿佛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知道,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之后,便是决定她命运的地方。
尖细男子此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张着嘴,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一丝丝病态的兴奋。他能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随时可能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但也可能……一步登天?
林知清没有理会他的失态,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未知挑战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因紧张和虚弱而略显急促的心跳。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一半是因为寒冷和饥饿,一半则是因为即将面对未知命运的本能反应。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清明而坚定。
粗嘎男子与那甲士头领低语了几句,甲士头领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似乎是去通传。
粗嘎男子则退到了一旁,垂手肃立,神情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又凝固了。
林知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内,心脏“咚咚咚”的跳动声,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有力,仿佛在为她积蓄着力量,去迎接那扇门后的一切。
她紧了紧几乎没有知觉的双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刺激自己麻痹的神经。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那名甲士头领去而复返。他对着粗嘎男子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转向林知清,声音冷硬如铁:“王爷有令,带她进去。”
粗嘎男子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是!”
他快步走回林知清和尖细男子身边,对尖细男子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扶稳了!”
尖细男子一个激灵,慌忙点头。
粗嘎男子则走到了林知清的另一侧,与尖细男子一起,重新将她架起。这一次,他们的动作中,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知清的目光,落在了那座院落深处,一扇紧闭的黑漆重门之上。那扇门,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道门都要厚重、都要森严,门上没有多余的雕饰,只有两枚碗口大小的青铜门环,在晨曦下泛着幽冷的光,像两只沉默的巨兽之眼,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它的人。
那里,应该就是她此行的终点。
她被两人架着,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黑漆重门。每靠近一步,她心中的弦便绷紧一分。
终于,他们在距离那扇黑漆重门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粗嘎男子上前一步,对着那扇紧闭的重门,深深地弯下了腰,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谦卑:“王爷,人……带来了。”
门内,一片死寂。
林知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智慧、勇气和伪装,都将在踏入这扇门后,面临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