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叩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精准地砸在林知清早已绷紧到极致的神经上。每一声,都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腹中的空洞感与四肢的寒意愈发清晰。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双骨节分明、此刻正掌控着她心跳节奏的手指上移开,重新迎向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她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酷刑,对方在用最简单的方式,消磨她的意志,摧毁她的防线。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被拉伸到无限长。林知清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下鼓噪的声音,以及那盏青铜鹤嘴灯中灯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在这死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要将空气都凝固成冰块时,书案后的男人,宸王萧弈,缓缓停止了叩击。
他微微抬起下颌,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寒光一闪而过,如同暗夜中掠过的流星,冰冷而锋利。
“那个‘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不带丝毫温度,如同从极北冰原吹来的寒风,刮过林知清的耳膜,让她浑身的汗毛都控制不住地倒竖起来。
仅仅四个字,没有疑问,没有试探,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陈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笃定。
林知清的心脏猛地一抽,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知道,真正的博弈,从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她先前对那两个杀手所做的一切铺垫,所有的虚张声势与九死一生的冒险,都将在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面前,迎来最终的检验。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空气依旧带着那股铁锈与檀木混合的冰冷气息,却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尽管那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
“回……回王爷……”她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明显的虚弱与颤抖,“那……那不是一件……‘东西’……”
她顿了顿,竭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试图从萧弈那张宛如冰雕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然而,她失望了。那张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峻,那双眸子,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王爷……那是一个……一个关乎王爷您……您安危的……重大秘密……”林知清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既要点出其重要性,又不能透露丝毫具体内容,更要将这“秘密”与萧弈的切身利益紧紧捆绑。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弈的眉峰依旧如剑般凌厉,没有丝毫的松动,嘴角那抹冷硬的线条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冰山,任凭你如何试探,都岿然不动。
“秘密?”萧弈的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依旧简短而冰冷,尾音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拖长,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缓缓地在林知清的神经上刮过。
林知清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对方的耐心有限,这种故弄玄虚的伎俩,若无实质性的进展,很快便会引来雷霆之怒。
“是……是的,王爷。”她强撑着精神,语速略微加快了一些,但声音依旧控制在虚弱的范围内,“一个……一个足以……足以让王爷您……寝食难安的秘密……这个秘密……除了奴婢……除了奴婢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
她将先前对付那两个杀手的话术,经过更为精心的打磨,再次抛了出来。她赌的,就是这位王爷对自身安危的重视,以及对未知威胁的忌惮。
萧弈的目光,在她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缓缓扫过,那眼神,比之前更为锐利,也更为深沉,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从这具孱弱的躯壳中剥离出来,放在阳光下仔细审视。
“哦?”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那声音极低,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林知清的心上,“寝食难安?”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如同实质的冰墙般向林知清碾压而来。
“你可知,”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在本王面前,虚言恫吓,会有何等下场?”
林知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半分应对失当,眼前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让她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奴婢……奴婢不敢……”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恐惧,但眼神却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迎向萧弈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愿……甘愿受任何惩处……”
“任何惩处?”萧弈的嘴角,似乎向上挑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却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本王的手段,你怕是……想象不到。”
林知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对方在试探她的底线,在评估她的胆量和她话语的可信度。
“奴婢……奴婢知道王爷手段通天……”她垂下眼帘,声音愈发低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与绝望,“但……但这个秘密……实在太过重大……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求……只求能换得一个……向王爷您……当面陈情的机会……”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辞也极尽卑微,却在字里行间,死死咬住“秘密重大”和“唯她知晓”这两点。
萧弈没有立刻说话,房间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一瞬不瞬地锁定在林知清的身上,那目光,像是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在细细地解剖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丝颤抖。
林知清额角的冷汗,已经汇聚成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粗糙的囚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强撑和极度的紧张,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摇晃。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极限,更是精神上的高度消耗。眼前这个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难缠百倍,他的冷静、他的洞察力、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场,都远远超出了那两个杀手的层次。
就在林知清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眼前景物都开始出现重影的时候,萧弈终于再次开口。
“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探究。
林知清的心头猛地一跳,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博弈推向下一个阶段的机会。
“奴婢……奴婢不敢奢求……”她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奴婢……只求……只求王爷能……能给奴婢一个……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让奴婢……有机会将这个秘密……完完整整地……禀告给王爷……”
她没有提任何条件,只是将“活下去”这个最基本的需求,与“禀告秘密”捆绑在一起。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风险最低的选择。
萧弈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那幽深的寒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思索。
“活下去?”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以为,凭一个虚无缥缈的‘秘密’,就能让本王饶你一命?”
林知清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对方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王爷……这个秘密……并非虚无缥缈……”她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高了些许音量,试图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具说服力,“它……它关乎……关乎王爷您的一桩……一桩心腹大患……甚至……甚至可能动摇……动摇王爷您的……根基……”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将赌注再次加大,试图用更具冲击力的言辞,来触动对方的神经。
萧弈闻言,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那变化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若非林知清一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几乎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瞳孔,似乎在那一瞬间,微微收缩了一下。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硬如初,但林知清凭借着专业的敏锐,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反应。
有门!
她在心中狂喜,但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依旧保持着那副虚弱而惶恐的模样。
“心腹大患?动摇根基?”萧弈的声音,比之前似乎更冷了几分,那冰寒之气,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你好大的口气。”
林知清知道,这是对方在施加更大的压力,也是在进一步试探她的虚实。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她垂着头,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王爷……您只需……只需给奴婢……一点时间……一点……食物和水……让奴婢……恢复些许气力……奴婢……定当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她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生理需求,这既是身体的真实反应,也是一种变相的拖延和试探。如果对方真的对这个“秘密”产生了兴趣,那么,满足她这个基本的需求,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萧弈没有立刻回应。他修长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在书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只一下,便停住了。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知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短暂的沉默,或许就决定了她的生死。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宣判。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意识也开始阵阵发黑,全凭一股强大的求生意志在苦苦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萧弈那冰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将她带下去。”
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感情,听不出喜怒。
林知清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失败了?“带下去”……是带到刑房,还是……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际,萧弈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在一瞬间,仿佛从地狱重回人间。
“找个干净地方,给她些吃食。”
虽然话语依旧简短而冰冷,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让林知清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赌赢了!至少,暂时赌赢了!
她强忍着涌上眼眶的泪意,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谢……谢王爷……开恩……”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地向前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看到那道玄色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站了起来?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初次交锋,以萧弈未置可否、林知清暂时保住性命告一段落。但林知清心中清楚,这位深不可测的宸王,对她的“价值”与“真伪”,必然产生了更深的疑虑与审慎。
她的命运,依旧悬而未决。而她接下来在这座危机四伏的王府中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如履薄冰。那个关于“东西”的谎言,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