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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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阳真人看了云风一眼,捋着胡子笑着说:“这不过就是个小考验罢了。若尘在卖人肉包子的黑店里干了六年,不知道害过多少人,你以为他会应付不了七脉那些不懂世事、自高自大的弟子?为师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他被这花花世界的声色犬马迷了心窍,再也不肯下苦功了。那时候就算他有谪仙的资质,想要修得功德圆满,那怎么可能?”

云风道长马上说:“真人英明。”

这时候,在咱中南那旮旯一座没啥名气的深山里,一个浑身穿得黑不溜秋的女子“嗖”地一下从天上降下来了。她脚尖刚一碰到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周围那景儿“唰”地就跟水波似的荡漾起来,等空中的波光都没了,那女子的身影“哧溜”一下就没影儿了。

整座山峰啊,其实是个玄乎巴拉的法阵,云舞华“唰”地一下就从阵里穿出来了,出现在一个碧绿大树成荫,奇花满地都是的山谷里。这山谷四面都围着,跟个木桶似的。谷底面积老大了,地势平平整整的,一条清澈得能看见底的小溪在谷里弯弯曲曲地流过。溪边花树连成一片,花瓣子跟下雨似的往下落。人走在谷里,就跟进了画儿里似的。

云舞华水袖轻轻一摆,就跟在水面上滑行一样,在谷里快得跟鬼似的穿来穿去。山谷里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几十栋小屋子,谷里能看见几十个人,有的在那儿种地,有的在那儿采药,有的在那儿练剑。他们一看见云舞华,都慌里慌张地把手里活儿放下,行礼问好。云舞华就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路朝着谷地中间一个雅致的院落走去。

大伙儿对云舞华这冷淡劲儿早就习惯了,而且她今天脸色阴沉沉的,身上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冰得要命的杀气,就是那些跟她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也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话。行完礼,赶紧低下头干自己的事儿,就怕把她给惹着了。

院落圆形拱门那儿站着两个白衣女子,眉毛画得细细的,头发梳得高高的,玉钗斜斜地坠着,倒也长得挺俊俏。她们看见云舞华来了,也是弯弯腰行个礼,说:“云师姐,谷主已经在等你了。”

云舞华轻轻哼了一声,跟一阵急风似的卷进了院门,消失在照壁后面了。那两个白衣女子偷偷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带着点儿怨恨。

这院落又深又静。转过照壁,就看见一个花木长得乱糟糟,蜜蜂蝴蝶到处飞,青竹流水潺潺的庭院,就跟到了江南似的。庭院前面立着一座精巧别致的青砖瓦舍,按照“三房一壁”的格局盖的,有一间正堂,两间耳房,还有一个照壁。

这间正堂不像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又是画金又是描彩,镶金砌玉的,反倒古色古香,简洁大方。斑驳的阳光从檀木雕花窗户里透进来,把屋里照得暖乎乎的,屋里布置得清雅又有古意,中堂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笔法那叫一个飞动,气势老雄浑了;两边墙上是好几轴狂草,写得龙飞凤舞,酣畅淋漓,都是前代名人的作品。屋角两只青铜云兽香鼎线条那叫一个雄奇,古意十足,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大有来头的东西。堂中挂着一袭竹帘,透过竹帘隐隐约约能看见帘子后面坐着一个老人,还有两个侍女正在给他慢慢扇扇子。

云舞华进门的那一刹那,整个房间“唰”地一下就暗淡下去了,变得阴冷了不少。她看不清帘子后面老人的脸,这可不是她眼神儿不好使,而是竹帘上隐隐约约的花纹实际上是个五行遁阵,竹帘本身又是南荒滴血竹做的,就算云舞华道行再高上一倍,也绝对不可能看透这幅竹帘。

云舞华单膝跪地,说:“舞华没完成谷主的嘱托,没把人抢回来,愧对天权古剑。”当下她简简单单地把当天的情形说了一遍。

老人听了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嘿”了一声,说:“道德宗那群老杂毛先不说,止空山几个老鬼有点儿道行,七圣山几个天君本事不咋地,但是通玄天君在占卜阴阳上那可是出了名的,他们会勘破这次天机倒也不奇怪。可漱石先生剑法是厉害,但要是说他也会掐算阴阳,我是打死都不信,除非……除非他背后那个老家伙没死。不过刚才听你一说,当天到场的足有二十多个门派,真是奇怪,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道上出了这么多高人,我咋一个都不知道?”

云舞华忽然说:“师父,你不惜耗费真元把古剑天权破空送到我手里,又不惜得罪各个门派,就是为了抢那个小子?我看他资质平平,为人油嘴滑舌,身上还有血腥味儿,咋可能是谪仙之躯?”

老者哼了一声,好像有点儿生气,说:“舞华,这事儿为师已经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天资那叫一个聪颖绝顶,可就是在世情学问上啥都不懂!就算为师修为不够,测度有误,可紫微真人修为难道也不够,算得也不准?别的先不说,单看那道德宗三位真人一起到场,这又是啥阵仗?别说只是抢个人,就是把你们通通灭了都绰绰有余!道德宗自诩名门正道,向来满嘴仁义道德,做事儿那叫一个无耻下流,这一次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得罪了这么多门派,就只是为了抢一个客栈的小厮?”

这一回云舞华可没话说了。她虽说孤傲得跟个独狼似的,可紫微真人三十年前没闭关那会儿,就已经名震天下啦。这回他出关,谁敢说他的测算不准呐?可她每次一想起当时那场景,特别是跟那小厮对视的那几眼,就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这纯粹是直觉,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老者把语气放缓和了,琢磨着说:“谪仙降世,这可是咱修道界百年来的大事儿。别说我损失点道行真元,得罪几个道上门派,只要能得到谪仙,付出啥代价都值!哼,他道德宗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事儿也没成定局呢。谪仙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咱谷里优秀女弟子一堆,以后说不定能靠这把他勾引过来呢,也不是没可能。”

云舞华猛地一抬头,说:“师父,当年你跟我说,修道的人只管本心,得道不靠外物。舞华觉得,不想着怎么精进大道,却这么不计代价地抢谪仙,这不就是舍本逐末嘛!”

老者“噌”地一下就火了,吼道:“放肆!你天赋好,一路顺风顺水的,哪知道大道有多难走!这谪仙能跟普通机缘一样吗?不然紫微那老杂毛能半路出关?这一出关,少说也得耽误他三十年飞升!我看你就是磨练得太少了,从现在起,你给我去后山玄冰洞面壁思过去,不把《冥河剑录》修到第五重,别想出来!”

说完,老者一伸手凌空一抓,古剑天权“嗡”地一声长吟,自己就从云舞华背上飞起来了,顺顺当当穿过竹帘,落到老者手里。

云舞华“哼”了一声,站起来,自己往玄冰洞面壁去了。老者见她还不服气,气得浑身直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后一个素装女子放下羽扇,一边轻轻给他捶背,一边说:“谷主,您这脾气也太大了点。这一进玄冰洞,她怕是一年多才能出来,这责罚是不是太重啦?”

老者慢悠悠地说:“舞华她眼高于顶,杀气又太重,这么放任下去,早晚得吃大亏。让她在玄冰洞里待一年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他又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长眉毛皱得紧紧的,一看就是心里有难事儿。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老者“唰”地一下站住了,说:“传信给三夫人,让她从今天起,把《龙虎太玄经》教给苏苏!”

那素装女子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说:“谷主,可……苏苏小姐才十二岁啊。”

老者一挥手,冷冷地说:“我主意已定,不用多说!这场较量还没完呢。要是就这么把谪仙让给紫微那老杂毛,以后咱还拿啥跟道德宗那帮假仁假义的家伙斗?”

那女子见老者真动怒了,不敢再多嘴,悄悄地退下去了。

修道的人那本事,一般人可比不了。

在西玄山莫干峰这等险要地方,就算搭个不被山风吹垮的小木屋都难上加难,更别说建一座能跟天上仙城媲美的宫殿了。可太上道德宫那叫一个宏伟富丽,远超一般人能想到的程度。除此之外,莫干峰周围十二座辅峰上,九脉住的地方也都建着瑰丽的仙宫,经过三千多年的扩建,那漂亮程度,跟太上道德宫比也不差啥。

道德宗支派遍布天下,每年各支派和道德宗派在外面的道士都得用心找有灵性潜力的孩子,层层筛选,资质好的就送回道德宗本山培养。道德宗地位超然,很少入世,但每个入世行走的弟子都有相当的修为。要是有选中的灵童,他们只要稍微展示一下道法,不管那孩子是穷苦人家出身还是大户人家的,父母十有八九都心甘情愿地把孩子送上西玄山。

这些孩子进山第一件事就是读书识字。今年道德宗从各地选的孩子一共一百一十五个,要跟纪若尘一起接受启蒙教育。

太上道德宫读书识字的地方也比一般大富人家的正厅华贵多了。这一间大堂飞檐斗拱,雕窗画梁。四面墙都是雕版黑柚木窗,有仙鹤含春、麒麟撞钟、鱼跃龙门、金龟托山等吉祥图案,还有松、梅、竹、菊等高洁的东西。每一面墙还挂着四幅楹联,都是历代先师真人的手迹。

殿内天花板上,金漆彩绘着道教真人和群仙的宴游图。图里的神仙、真人、神王、力士、金童、玉女……有的瞪眼生气,有的娴静飘逸,有的左顾右盼……都画得跟真的一样,就像身临其境似的。另外,堂里的廊柱、木门上也雕着各种神仙故事。堂内地面全是水磨青石板,桌椅都是红木的。这一间大堂庄重中带着典雅,古朴里又有书香。

这时候正上课呢,教课的老先生端坐在一张紫檀雕花椅上,前面放着一张嵌玉虎纹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看那老先生头戴庄子巾,身穿一袭蓝紫色宽袖道袍,长须飘飘,眼睛里透着精光,一看就是个功行深厚的人。台下,一百多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堂内,等着老师开讲。因为这大堂面积很大,能坐五百人一起读书,所以里面显得空荡荡的。

当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书,正要开讲的时候,纪若尘快步走进大堂。“唰”的一声,那些六七岁的孩子齐刷刷地转过头,无数目光一下子就落在纪若尘身上。当看到纪若尘手里也捧着几本新书,显然和他们一样是来学习识字的,一百多个孩子“嗡”的一声,小声议论起来。

“哇!他这么大个人也是来学习识字的吗?”

在纪若尘眼里,这些孩子天真无邪,纯得跟水似的。可不知道为啥,这么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像火一样,烧得他心里疼,脸上发烫。

台上老先生见下面乱哄哄的,气得胡子直翘,用力拍着响木,喊道:“都给我安静下来,吵吵闹闹的,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纪若尘,你去后排坐下,圣人学道,不分早晚。只要你勤奋努力,不难有成就!”

纪若尘应了一声,略微低着头,快步走到后排坐下。

这时候老先生打开书卷,开始大声诵读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这道德宗教徒弟可不像尘世间的普通书馆私塾,拿什么千字文、说文解字开头。这第一课,就是《道德经》。

纪若尘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脑海,脸上的燥热慢慢退了。他定了定神,翻开书卷,跟着老先生那抑扬顿挫的声音诵读起来。这时候距离他离开龙门客栈已经过去十天了,纪若尘还时不时感觉像在做梦。直到这时候,每多认识一个字,他就觉得这梦更真实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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