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在他们谈话结束后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
在等待杨子毅过来时，两人只是随意交谈几句，叶长沐发现孟雪莲单手托腮面朝一旁，似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主动开口问：“你在想什么？”
“刚刚说等你准备好就可以帮你治疗眼睛，不是很高兴的吗？怎么一会儿就变了？”
听闻此话，孟雪莲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后才道出原因：“的确，我一开始是很高兴能拥有一双正常人的眼睛，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有点不适应。”
“怎么会不适应呢？”叶长沐表示不理解，忽然又反应过来，“噢，我不是盲人也不是你，不可能了解你的想法，不过你可以说给我听听看。”
“我自记事起，就生活在没有光明的世界，走到今天...所学到的知识，所遇到的人，所经历的一切...”
孟雪莲低语，声音似有些悠远，有种寂寥，像一叶孤舟载着繁杂的思绪飘向远方。
“一旦我能看见，都会变得完全陌生与不同。我要重新开始学习，重新去认识我熟悉的朋友，以不同的角度去对待陌生人，甚至...甚至要亲眼看到自己长得什么样！”
“老一辈常说人们都是喜形于色，遇人要察言观色，遇到麻烦眼不看为净。我看不见这个世界，虽然无法欣赏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但却能极大避免不必要的社交，也不会惹来争端和他人不快，算是一件好事。”
她的情绪很平静，或许其中夹杂一点忧虑，就这样缓缓道来。
作为一个倾听者，叶长沐就这样认真听她诉说，并没有开口说话。
就连杨子毅和小秘书来此，还没开口就被他挥挥手暂时晾在一边。
“我在想，如果我看见了，我是不是就要面对这么多麻烦的事情？说实话，我和别人的交往，大多时候仅限我的职业，在生活上我不喜欢被打扰，也没有心情去经营复杂的关系网，有两三个朋友就已经足够。”
说到这儿，孟雪莲便停下了，微微一叹。
“哦哦，别急别急！”
“我觉得在长相这一块你完全不用担心，你很漂亮！还是那种给人一看就是成熟又知性的女人，哈哈！”
叶长沐打趣一声，随后简单思考了一下，想着说些什么才合适。
女人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情绪变化比翻书还快！
孟雪莲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鉴于你曾经的职业，还有你曾经所处的环境和社会地位，我能明白一点你的困扰。毕竟你现在选择的职业，和以前相差甚远，自然不会有曾经的待遇，普通人的日常就是去面对一系列的琐事。”
“如果你不想治疗眼睛，这些困扰自然不存在，但既然你想，恐怕你不得不做出改变。过去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哪怕未来人类夺回地球也一样。除非你现在回到学校那种安逸的环境，不过就算那样，你也无法独善其身，终有一天你会暴露，谁让你拥有超能力呢？”
他不想话题过于严肃，于是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说道：“你有点儿多愁善感了，我不是心理老师，给你提意见恐怕有点儿倒反天罡。我只是告诉你，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跟不上新时代的船，是会被抛弃的！”
说完，叶长沐哈哈大笑。
在远处等候的杨子毅和小秘书两人，看到这边自家老板很高兴的样子，感觉有点奇怪。
看到老板在招手，他们立刻走过去。
来为来得及开口，就被起身走过来的叶长沐一个手势打断。
“你先跟她谈入职的检查和待遇以及其他事项，等下职位和薪资我来和她说，你就...”叶长沐在杨子毅身边低声道。
“可以，没问题。”杨子毅有点儿不理解老板要干什么，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对一个入职的盲人，他还真不知道该给孟雪莲分配什么岗位才合适，限制条件太大，当咖啡师是肯定行不通的，后勤也不行，思来想去也就是较为轻松的人事岗位比较适合。
再加上孟雪莲简历优秀，又是心理老师，善于与人沟通，想来可以轻松胜任。
就是不知道老板怎么想，万一觉得不适合，他到时候也麻烦。
现在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他能省不少心。
叶长沐拍了拍杨子毅的肩膀，然后转身去上厕所。
在咖啡店后方还有很大的面积，其中一块是精心设计的花园，差不多一亩半，不算很大。
山水相宜，百花争艳，树木草地葱翠，亭台楼阁、小桥、湖泊、秋千等等，基本纯中式风格，平日会有不少鸟类在这里停留，也有不少客人会选择到这边来坐坐。
不过这里仅限消费的客人，而且是消费满足一定金额的且有素质的客人才能进来。
因为如果向所有客人开放，就很难保证花园的安静还有环境的整洁，维护成本会很高。
叶长沐上完厕所，在花园中央，湖泊边的一座亭子中，找到撅着屁股趴在台阶上和四五个孩子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秦月。
亭子内的长椅上，附近游廊内，还有不远处的草地上，都坐着几个人。基本上都是女的，年纪不一，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孩子的家长。
满地的画笔，画具，还有五颜六色的画纸。
“云云，你啥时候跑这儿来的？”
“你们在比赛画画吗？怎么不在桌上画？”叶长沐走过去，看他们趴在地上画画有点奇怪。
云云，是秦月几个小名之一。
花园每天都有人细致打理，地上脏不会很脏，不方便倒是真的。
“嘿嘿！哥哥，你看我画的好不好看，他们都画的不行！”
抬头见到叶长沐，小不点立刻拍拍手站起来，得意洋洋举起她的画画。
还未等叶长沐细看，边上的几个小孩好像都不怕生，其中一个侧身坐在台阶上，体型胖胖的小男孩抬头说道：“因为我姐不让我趴在桌子上画，她说我会画到桌子上。其实我根本不会，她就是闲得没事儿干，烦人！”
话刚一说完，这小子的屁股就被踢了一脚，是坐在亭内长椅上看手机的一个年轻女孩。
“你话怎么这么多？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女孩年纪不大，长发披肩，眉如远山，容貌清丽，此刻怒瞪小男孩，看他一脸不服，抬手准备抽他，不过被躲开了。
“哈哈~~”
“就你那两下，还想打到我？你个母老虎，我不怕你！！”
这小胖子在叶长沐诧异的目光中，一边跑还一边挑衅，女孩顾不得身上还穿着漂亮裙子，一手指着小胖子威胁一边跟在后面狂追。
“我们不是在一个地方画画，在桌子上不方便。”
“她画的好好看呀！你们会经常来吗，我们可以一起玩！”
“我画的也很好看啊，就是还没画完，她的画一点颜色都没有！”
边上的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拿着自己的画画围在小不点身边，将她衬托得像个高傲的小天鹅。
其中一个站在边上的小姑娘似乎对秦月比自己还受欢迎感到不满，于是也向旁人亮出自己的画画，可惜并没有引起什么较大反响，只得了个看不懂、很模糊的评价。
这让她很生气，气鼓鼓撅起嘴巴，一个人走到边上继续画画。
叶长沐看了她的画，应该是专门学过画油画，有底子确实不差，可惜对同龄人来说可能欣赏不来。
视线回到小不点的画画上，这是将花园不同地方的景色拼接在一起，不能说很流畅，但还给人一种挺顺滑的感觉。
注重意蕴的水墨画加上一点点色彩，大体摆脱幼稚的画法，在一众花花绿绿，甚至奇形怪状的画作中确实有种很突出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国人刻在骨子里对古风古韵的欣赏！
秦月才学几天，再加上自身的领悟，就能有这样的成绩。
叶长沐一时不知道是该称赞那死老头的教学水平很高，还是小不点的天分很强，可能是天生的画手！
“嗯，很好看，不可以骄傲哦，继续努力！”叶长沐笑着摸了摸秦月的脑袋。
小不点欢呼一声，拿回画纸又趴在地上。
本想离开这里，叶长沐注意到一个人在边上画画的小姑娘好像很伤心，一边画一边在小声地哭泣。
他走过去蹲下后看了一会儿，认真说道：“嗯，你的画画颜色很丰富！他们虽然看不懂，但是我能看懂一些。别太伤心，等你画完后肯定会很好看的，到时候大家都会喜欢的。”
小姑娘听到后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脸蛋红红的，松开紧咬的嘴唇，跪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真的吗？”
叶长沐点点头，笑容柔和。
“嗯，真的，你要勇敢一点，去证明自己！”他轻轻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鼓励道。
“......”
“嗯，我会的！”
小姑娘心思没那么复杂，低头看着自己的画，想了想，又俯下身子，似乎多了几分信心。
“你的家长在这儿吗？”
叶长沐四处望了望，他一个陌生人接近这个小女孩，居然都没人过来。
就算是在远处看着，这心也有点儿太大了吧。
小姑娘摇头。
“我妈妈不在这儿，她去上班了。”
“啊？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叶长沐感到意外。
“嗯。”
“你妈妈在哪儿上班，在咖啡店？”
小姑娘问一句答一句，再次摇头，低头回道：“我妈妈在马路对面的楼里面上班。”
叶长沐微微仰头看了看。
马路对面不是CBD吗？
看这小丫头身上穿的衣服不差，还能有这么多油笔，这玩意儿在末日后可不是那么好搞来的，想来她的妈妈也不是个普通人。
“她在对面上班，怎么不把你留在家里面，或者把你带在身边？”叶长沐接着问。
“家里面没人，妈妈工作很忙。以前我跟妈妈一起上班的，后来妈妈说不方便，就把我留在这里了，她中午会来接我吃饭。”小姑娘破例多说了一句。
“哦，是这样。”叶长沐暗叹。
如果有可能将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又怎么把孩子丢在外面？
看来也是这位母亲的无奈之举。
“那你怎么没去上学呢？”叶长沐好奇问。
为了安置孩子，解决大人的后顾之忧，政府早就重新开办学校了。
就算是在末日，教育也是不能落下的，尤其是现在还开办了专门练武，学习枪械和格斗的学校，为的就是应对僵尸，有朝一日能在外面生存下来。
“妈妈说等新时代小学建好之后再让我去上学，其他的学校不好。”
“新时代小学？”叶长沐听后有些惊奇。
“好吧，那你继续画画，别乱跑，离水远一点，知道吗？”
“嗯。”
叶长沐转头，看小不点几个人准备去别的地方，这小丫头没有要走的迹象，于是奇怪问道：“你不和他们一起去画画吗？”
小姑娘摇摇头。
见状，叶长沐走到小不点身边，指了指这边，在她的耳旁悄悄言语几句。
下一秒，小不点跑过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墨迹了好一会儿，然后很顺利带上小姑娘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