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无边无际。
烈日当空,空气燥热得像要燃烧起来。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正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荒芜的沙漠里。他赤着脚,脚底板布满血泡和伤口,每走一步都疼痛钻心,在滚烫的沙地上留下一串细小而蹒跚的血印。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瘦骨嶙峋、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身体。嘴唇干裂,渗着血丝,喉咙干渴得几乎要冒烟。饥饿感让他的脑袋阵阵发晕,胃里空荡荡的,只有灼烧般的难受。
但他没有停下。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睛里,看不到天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持,以及深藏的警惕。他只是机械地向前走,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
这是他逃出来的第三天,或许是第四天?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日出日落,还有永恒的酷热与干渴。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摔倒在沙地上。滚烫的沙子灼烫着他的皮肤。他挣扎了几下,想要爬起来,但四肢却不听使唤。巨大的疲惫感淹没了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不能睡。
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细瘦的手臂颤抖着撑起上半身。视线中,那些纷乱、可怕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冰冷的金属实验室。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穿着白色或迷彩服的成年人,说着他听不懂又似乎能听懂的语言。
他记得自己是三岁时,被几个陌生人从中国南方的孤儿院带走的。他们说会给他一个家,但最终,他来到了这个位于非洲沙漠地下的秘密基地。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X-7。
整整三年,他成了实验品。无数次的抽血、注射、身体扫描、以及各种奇怪的测试。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只知道过程很疼,有时身体会变得很有力气,反应也比以前快很多,甚至能听懂那些人说的外语。但他依然是个孩子,一个被囚禁的孩子。
三天前,或者四天前,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接着是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地下都在摇晃。红色的灯光闪烁,外面一片混乱。他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手腕上是冰冷的金属镣铐。
一次剧烈的爆炸震动了房间,镣铐的指示灯一阵乱闪,然后“咔”的一声,竟然松开了。
机会!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凭着本能行动起来。他从椅子上滑下,冲向被爆炸震坏、扭曲的金属门缝隙。
走廊里烟雾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到处是倒塌的设备、破碎的玻璃和倒下的人。枪声、爆炸声、喊叫声不绝于耳。他很矮小,在混乱中反而不容易被注意到。他贴着墙壁,利用烟雾和障碍物作掩护,飞快地向前跑。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向上,要离开这个地狱。他记得一些通道,是以前被带去做测试时经过的。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直觉,在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穿梭。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爆炸声也越来越密集,仿佛整个基地都在崩塌。恐惧像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一个被炸开的通风口。他手脚并用,爬过扭曲的金属和碎石,钻了出去。
强烈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干燥、带着沙尘的空气。回头望去,他看到身后的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坑洞,浓烟滚滚,爆炸声还在持续。
那里的一切,都被毁灭了。那些白衣人,那些士兵,那些仪器,还有关于他的所有记录。
他自由了。
但他也成了一个孤儿,独自一人,站在无垠的沙漠中。
莫傲天用力甩了甩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他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太阳的方向,继续向前走。
他的身体似乎确实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脚底的伤口虽然疼,却没有发炎恶化,反而有轻微愈合的迹象。他对饥渴的耐受力也强得惊人。也许,这就是那三年实验的结果?他无暇多想。
又不知走了多久,当太阳开始偏西,在地平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时,远方出现了一些模糊的黑点。
不是海市蜃楼!
他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随着距离拉近,景象逐渐清晰。那是高大的钢铁架子,是堆积如山的铁皮箱子,还有更远处一片广阔的蓝色水面。
是港口!有人烟的地方!
希望像一股暖流注入他疲惫的身体。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天色渐暗时,他终于抵达了港口边缘。与沙漠的死寂不同,这里充满了各种声音:机器的轰鸣,车辆的喧嚣,人们用各种语言大声交谈,还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空气中混合着海水的咸味、鱼腥味和柴油味。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和不安。他把自己藏在堆放货物的阴影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穿着各种服装、肤色各异的人们忙碌地走动着。他看到一些穿着制服的巡逻人员,立刻紧张地缩了缩身体,不敢让他们发现。
饥饿感如同野兽般啃噬着他的胃。他看到码头边上,有工人正在卸货,地上散落着一些食物的碎屑。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无法抵抗饥饿的诱惑,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溜了过去。
他飞快地捡起地上半块脏兮兮的面包,刚要往嘴里塞,一个粗嘎、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吼声在他头顶响起:
“喂!那小鬼!干什么的?!”
莫傲天全身一僵,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不远处,似乎刚从旁边一艘巨大的货轮上下来。男人穿着油污的蓝色工装,皮肤黝黑粗糙,脸上留着乱糟糟的胡子,眼神锐利,正盯着他,眉头紧锁。
这是他逃出来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说中文的成年人。莫傲天的心脏猛地收紧,恐惧让他无法动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块面包。
男人走了过来,步伐沉稳有力。他上下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赤着双脚的孩子,目光在莫傲天那双充满警惕和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
“哪来的?偷东西?”男人的语气依旧严厉,但似乎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
莫傲天紧男人走了过来,步伐沉稳有力。他上下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赤着双脚的孩子,目光在莫傲天那双充满警惕和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
“哪来的?偷东西?”男人的语气依旧严厉,但似乎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
莫傲天紧紧攥着那半块面包,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像一头准备随时反扑的幼狼。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但又和他记忆中那些白衣人不同。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盯着莫傲天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扫过孩子瘦小却异常结实的骨架,还有那眼神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复杂情绪。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这个伢,”男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看着……不太对劲。”
男人叫蒋涛,三十三岁,是这艘远洋货轮“东风号”的船长。他来自中国内陆的大城市武汉,说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湖北口音。成为船长之前,他在海军服役多年,骨子里刻着军人的纪律和一种朴素的责任感。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营养不良、眼神却像野狼崽一样凶狠警惕的孩子,蒋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不像本地人,那五官轮廓,那头发(虽然现在几乎没有)的根部颜色,都指向东亚。刚才那句含混不清的音节,听起来……像是中文的“饿”?
“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蒋涛放缓了语气,蹲下身,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有威胁性。
莫傲天紧闭着嘴,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小小的身体紧绷着。他不懂这个人大部分的话,但那个蹲下的姿势,似乎减少了压迫感。他的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饥饿感再次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个承载着他此刻最强烈需求的音节,声音细微但清晰:“饿……”
真的是“饿”!
蒋涛心中猛地一震。这孩子,是中国人!一个中国的孩子,怎么会孤身一人、这副模样出现在非洲的港口?他经历了什么?蒋涛不敢细想,但海军生涯培养出的责任感和同胞之情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不再多问,站起身,对旁边一个水手用中文吩咐道:“去,弄点干净的水和吃的来,再找件小孩能穿的旧衣服。”
水手应声去了。蒋涛再次看向莫傲天,伸出手,尽量温和地说:“跟我来,有吃的。”
莫傲天犹豫着,看着那只伸出的、布满老茧却显得稳重的手。他不懂大部分词语,但“吃的”这个发音,结合男人之前的问话和现在的动作,他似乎明白了。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和警惕。他迟疑着,小小的手搭上了蒋涛的手掌。
蒋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孩子的手很小,皮肤粗糙,还有不少细小的伤痕,但掌心传来的,是一种冰冷的、缺乏温度的触感。他牵着莫傲天,把他带上了“东风号”。
在船长室里,莫傲天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水手送来的面包和牛奶,像是要把几辈子的饥饿都弥补回来。蒋涛给他找了一件自己女儿小时候穿不下的T恤和短裤,虽然还是有些大,但至少干净完整。看着孩子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蒋涛拿出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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