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明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胃部的痉挛，顾不上身体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的钝痛。视野中，扭曲的残肢和墨绿色的液体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这片突兀出现的真空地带，是艾尔随手拨动的棋子留下的痕迹。冰冷、高高在上、带着玩味的神性力量，他曾经感知过，也曾深恶痛绝，但此刻，这股力量清空了眼前的障碍，哪怕只是短暂的，代价未知。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废墟的缝隙，锁定远处那个趴伏在瓦砾堆中、仍在艰难喘息的六足怪物。苏婉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它的血，带着界门的神文印记，可能有用。时间，不到七分钟……这个数字像一把刀悬在心头。
周围的寂静是相对的。远处的地面震颤比之前更加频繁和强烈，那座如同扭曲山峦般的巨型阴影轮廓更加清晰，正缓慢而坚定地向若离的方向逼近。每一步都伴随着废墟结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若离跪伏的身影依然单薄，胸口那个“∞”符号闪烁着的金光似乎更弱了，仿佛刚才那无意识的波动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的绝望像潮水一样透过混乱的空气传来，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能指望她。艾尔也不会持续庇护。赵启明咬紧牙关，这是他自己的战斗，他必须利用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艾尔为何介入，有什么图谋，那些疑问此刻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道路暂时被清空了。
他握紧手中的匕首——枪里的子弹对这些东西效果微弱，但匕首至少能在近距离撕开它们的黏滑甲壳。他猫着腰，脚步小心而迅速地穿梭在废墟的阴影中。瓦砾在他脚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他尽量控制着节奏，避开容易坍塌的结构。空气依然粘稠恶臭，混杂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他沿着六足怪物的大致方向前进，那怪物趴伏的位置相对偏僻，但要抵达那里，他仍然需要穿过废墟更深处，那里是新的异界生物涌入的区域。刚才被艾尔抹除的只是围攻他的那一小撮，更多的扭曲阴影和猩红眼睛隐藏在断壁残垣之后，发出低沉、令人不安的嘶吼声。
他绕过一根巨大的、扭曲的钢筋混凝土柱子，警惕地扫视四周。眼睛已经适应了混乱的光线，能勉强辨认出黑暗中蠕动的轮廓。地面震颤再次传来，比刚才更近了。巨型阴影，它逼近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
他加快了脚步，但很快，前进的路线再次被阻断。并非像刚才那样密不透风的围攻，而是一群潜伏在废墟深处的、体型稍大一些的异界生物。它们不像之前的那些只是纯粹的扑咬，这些生物似乎更具攻击性和领地意识。它们像是畸形的犬科动物，有着多条腿和扭曲的头部，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的绿光。
它们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保持着一个包围的姿态，低吼声此起彼伏，像是在衡量猎物。赵启明靠在一堵摇摇欲坠的墙壁旁，手中的匕首紧贴着手臂。他知道硬闯只会再次陷入围攻，必须找到突破口。
他注意到这群怪物并非完全统一。有几只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眼神偶尔会流露出短暂的迷茫——那是若离本能抗拒力量的影响残余。虽然微弱，但并非完全消失。
机会！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试图理解若离的力量机制。战斗本能瞬间接管了身体。他猛地从墙壁后冲出，不是冲向那些动作迟缓的怪物，而是选择了包围圈中最薄弱、且没有明显受到若离影响的方向。
“吼！”几只怪物咆哮着扑来。
赵启明身体瞬间压低，一个滑步躲过一只怪物带着腐蚀性液体的爪击。液体溅到他腿部的衣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布料迅速冒烟溶解，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咬紧牙关，没有停顿，手中的匕首带着一股狠劲向上撩起，划过另一只怪物的腹部。墨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带着恶臭，怪物体发出痛苦的嘶鸣。
但这只怪物并未立刻倒下，而是更疯狂地扑咬。赵启明知道匕首的伤害有限，他的目标是撕开口子，而不是缠斗。他借着划伤怪物的力量，身体向侧面猛地一扭，避开另一只怪物的撕咬，同时用空着的那只手撑住地面，身体如同一条毒蛇般钻了出去。
剩下的怪物反应过来，试图合围。但赵启明已经冲出了它们最初的包围圈。他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混乱的嘶吼和追逐声。他知道自己必须跑得更快，不能被它们再次追上。
他沿着一条狭窄的、被扭曲管道和钢筋缠绕的通道前进。通道里光线更暗，恶臭更浓。他能感觉到怪物就在身后不远，但它们庞大的体型和扭曲的肢体让它们在狭窄的环境中受到了限制。他利用自己的灵活性和对废墟结构的熟悉，不断改变方向，穿过更小的缝隙，躲避随时可能坍塌的障碍。
每一次地面震颤都让他心头一紧，那意味着巨型阴影又近了一步。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肺部火烧火燎，腿部的伤口在持续刺痛，胃部的翻腾从未停止。但他不能停下，若离还在那里，苏婉还在那里，那渺茫的希望还在那里。
终于，他冲出了狭窄通道，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似乎是曾经的工业厂房，巨大的机械结构倒塌在地，形成新的障碍。空气中的腐臭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混杂着一股浓烈的、带着腥味的金属气息。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台已经变形的面目全非的机器旁，大口喘息。身后的追逐声似乎被甩开了，或者那些怪物放弃了追赶。他警惕地扫视四周，黑暗中依然隐藏着威胁，但至少眼前暂时没有直接的围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区域的中心——在那里，他看到了那个趴伏着的六足怪物。它比他记忆中更庞大，也更狼狈。甲壳上布满裂痕，墨绿色的血液流了一地，形成一个个恶臭的血泊。它仍在艰难地喘息，身体偶尔会痉挛一下。
它就在那里，仪式所需的材料之一。
赵启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疲惫和恶心。苏婉说要“引流，不能让它死透”。引流？他没有专业的工具，只有一把匕首。用匕首在它身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想办法收集它的血？这听起来既危险又荒谬。这怪物虽然重伤，但体型巨大，一旦被激怒，即使是垂死的反扑也足以致命。
而且，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巨型阴影越来越近，若离的状态越来越差，不到七分钟的时间限制像催命符一样在他脑海里敲响。
他必须冒险。
他重新握紧匕首，目光锐利地盯着六足怪物。他需要靠近它，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下手，既能引出血液，又能避免被它垂死的挣扎波及。这需要极高的精准和速度。
他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六足怪物靠近。每一步都踏得极轻，生怕惊醒这头重伤的巨兽。周围的低吼声似乎也变得更近了，仿佛这片区域隐藏着更多的眼睛。地面震颤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向上拱起。
不只是巨型阴影，还有别的威胁正在靠近。
他停下了脚步，距离六足怪物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太近了，一旦怪物暴起，他几乎没有躲闪的空间。太远了，他无法用匕首有效地进行“引流”。
他需要更近一些。但他知道，一旦他开始动手，周围潜伏的威胁很可能会被吸引过来。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取血，然后立刻离开。
他咬紧牙关，准备向前冲刺。然而，就在他即将行动的那一刻，地面猛地一颤，比之前所有的震颤都要剧烈！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刺耳的、仿佛金属被撕裂的声音。
不是巨型阴影的脚步声。
那声音来自六足怪物的方向。
他猛地抬头，看到六足怪物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痛苦的嘶鸣。它身上的甲壳裂痕瞬间扩大，更多的墨绿色血液喷涌而出，甚至伴随着一些无法形容的、半透明的、闪烁着不自然光泽的组织碎片。
怎么回事？
六足怪物没有受到攻击，但它却表现得像正在承受某种内部的、剧烈的撕裂。它的嘶鸣声充满了恐惧，身体在瓦砾堆上疯狂地翻滚，将周围的建筑残骸撞得四处飞溅。
赵启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这是怎么了？是它的伤势恶化了？还是有什么新的力量在作用于它？
他来不及思考。六足怪物的痛苦挣扎让它身上的血流得更快、更猛。这是一个机会！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头怪物正在自己“引流”！
他不再犹豫，身体猛地向前冲刺，目标是怪物身下形成的一个较大的血泊。他必须抓住这个意外的机会，在怪物彻底死亡或者恢复之前，拿到它带有神文印记的血液。
在他冲向怪物的同时，周围隐藏的低吼声也瞬间爆发！六足怪物的痛苦似乎惊动了附近的异界生物，更多的猩红眼睛从黑暗中亮起，快速地向他所在的方向逼近。
地面震颤再次传来，巨型阴影的轮廓已经近在咫尺，它的到来压迫着空气，带来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不到七分钟！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赵启明知道自己正在进行一场与时间、与混沌、与未知的力量赛跑。他冲到血泊边缘，没有停顿，立刻半跪下来，试图用手边的任何东西——也许是刚才收集到的紫色晶体碎片，或者仅仅是他的手——去收集那些恶臭的墨绿色血液。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六足怪物的身体猛地向上拱起，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嘶鸣，仿佛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然后，它的身体，连同它身下的瓦砾，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上拉扯，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抓住，然后，消失了。
不是爆裂，不是分解。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在赵启明眼前，六足怪物连同它流出的血液，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从这个维度中硬生生抹除了。
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坑洞，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更加浓郁的恶臭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而玩味的力量波动。
艾尔！又是艾尔！
赵启明僵硬地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坑洞，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冒着巨大的危险，利用艾尔创造的机会，冲破重重阻碍，就为了这怪物的血。结果，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艾尔却把目标本身给“拿走”了？
为什么？艾尔到底想做什么？这完全不合逻辑！
周围快速逼近的低吼声将他拉回现实。怪物们因为六足怪物的突然消失而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它们又将目标锁定了他。更糟糕的是，失去了六足怪物这个庞大的目标，巨型阴影的逼近似乎也变得更加直接，它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片区域的一部分。
他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材料。时间，还剩下多少？他不知道，但肯定不多了。
绝望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一切努力似乎都瞬间化为泡影。苏婉的计划，若离作为锚点，他作为执行者……没有六足怪物的血，仪式还能进行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六足怪物消失了，还有其他材料吗？苏婉提到了多种模糊的材料，除了六足怪物的血，还有什么？他只有那块紫色晶体碎片。这够吗？
他必须回到苏婉那里，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寻求新的指示。但现在，他再次被怪物包围，而且这一次，没有艾尔的力量再来清空障碍了。
他站起身，握紧匕首，目光扫过那些在黑暗中闪烁的猩红眼睛。他的身体疼痛、疲惫，心理上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但他不能放弃。只要若离还活着，只要苏婉还在尝试，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必须继续。
他再次迎向了那些逼近的怪物，没有六足怪物的血，他必须寻找新的生机。这场战斗，远未结束。他必须再次杀出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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