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崩裂声,不是之前的震颤,而是彻底的撕裂。赵启明的脚下猛地一空,身体失衡,抱着若离向前跌去。瓦砾和碎石如同瀑布般向下倾泻,尘土飞扬,呛得他一阵猛咳,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他顾不上撕裂般的剧痛,用残存的力气调整姿势,将若离护在怀里,重重地撞在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碎块上。
耳膜几乎要被震聋。外部的嘶吼声不再遥远,它们冲破了仪式最后残余的能量屏障,如同一堵由血肉和恶意组成的潮水,咆哮着涌入。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焦糊和血液混杂的恶臭,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浓烈。扭曲的肢体在混乱的光影中变得清晰可见,猩红或惨白的眼睛闪烁着贪婪和兴奋的光芒。
头顶,那座由混乱凝聚而成的巨型阴影,带着碾压一切的沉重力量,向着他们所在的核心区域压下。不是缓慢的移动,而是加速的下坠,伴随着令人胆寒的摩擦声和结构崩塌的巨响。它庞大的、扭曲的轮廓几乎遮蔽了天空,带来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仪式失败了。希望破灭了。他亲眼看着那耀眼的光芒熄灭,符文黯淡,紫晶哀鸣。他亲身承受了那种存在本身被否定和破坏的终极痛苦,感觉身体仿佛要崩解为量子态。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在那股冰冷、精准的“错误”面前化为乌有。
但那股力量没有消失。伴随着仪式的崩塌,它的“存在感”反而增强了,不再是无形无质的干扰,而是一种凝实的、盘踞在废墟上空的阴影,带着古老、腐朽、浩瀚而扭曲的气息。它冰冷的意志像潮水般压来,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威压,宣告着它的胜利,也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恶意。
赵启明抱着若离,挣扎着想站起来。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伤势太重,每移动一分,身体的伤口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肌肉仿佛被活生生撕开。肺部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但若离在他怀里,她的身体依然冰冷僵硬,胸口那个金色的“∞”符号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在周围混乱的暗影中显得如此脆弱。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试图用残存的意志力强迫双腿移动。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嘶吼,是怪物的恶臭,是自己伤口的剧痛和血液的味道。视线被汗水和血水模糊。他能感觉到黏腻的甲壳擦过他破烂的衣服和皮肤,腐蚀性的液体溅上伤口,带来加倍的剧痛。他用身体硬抗,用肩膀撞开试图扑上来的怪物,用手臂护住怀里的若离。
就在这炼狱般的挣扎中,那股盘踞的、堕落神明的意志再次侵入他的意识。这一次,它传递的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恶意和对秩序的仇恨,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被强行灌输的“认知”,一种古老而扭曲的真相。
它不是随机的混乱。它不是无目的的破坏。
它有目的。一个清晰、古老、深藏于维度裂隙中的目的。
夺取。
它想要夺取一样东西。一样被遗留在世界某个角落,或者被隐藏起来的东西。一样曾属于它,或者与它有着深厚联系的东西。
一样被称为……“神遗物”的东西。
这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赵启明混乱的意识。神遗物?那是什么?是某种强大的力量源泉?是开启古老秘密的钥匙?
伴随“神遗物”这个概念一同涌来的,是另一个认知:这件神遗物,能够帮助它,这个被放逐的堕落神明,恢复曾经的力量。恢复它在被驱逐、被囚禁、被遗弃之后,渴望了无数岁月的力量。
刹那间,赵启明脑海中那些零散的、困惑的碎片如同拼图般开始组合。
通神塔。苏婉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密。那座连接神明与凡间的塔,同时也是囚禁“非常危险的存在”的囚笼。难道,这座塔,或者塔的深处,就囚禁着这个堕落神明?或者,神遗物就藏在塔里?而苏婉的家族,就是神遗物的守护者?或者,是防止这个神明重返并夺取神遗物的契约守护者?
艾尔。他那玩世不恭、高高在上的姿态。他那句荒谬的“材料齐备”。他短暂的、随意的干预,让六足怪物消失,制造了悖论。如果他的干预,或者更确切地说,如果这个堕落神明利用或推动了艾尔的干预,是为了让仪式材料“齐备”,那目的是什么?是让仪式启动,然后在关键时刻破坏它?为什么要启动一个它不想完成的仪式?
答案涌现,冰冷而残酷。
仪式试图缝合界门。界门撕裂是这个堕落神明重返这个世界、夺取神遗物的契机。界门一旦缝合,它的机会就消失了。
所以,它必须阻止仪式。
但仅仅阻止是不够的。如果神遗物在这个世界,它就需要一个稳定、或者至少是能够进入并行动的“通道”。它需要找到神遗物,并将其夺取。
艾尔的干预,也许并非完全出于堕落神明的直接控制,但它可能被这个神明所利用。或者,艾尔本身就在这场古老博弈中扮演着某个角色,而他的行为无意中(或有意地)为堕落神明创造了机会。六足怪物的消失,也许只是为了促成仪式的启动,让“锚点”到位,让能量汇聚,让神遗物显现出某种联系或位置。
而若离……
赵启明低下头,看着怀里冰冷僵硬的女孩。她的胸口,那个金色的“∞”符号依然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是被苏婉指定的“锚点”,是连接仪式和世界的关键。她的身体,她的存在,与那个崩溃的仪式紧密相连,与他身上沾染的仪式能量产生共鸣。
她就是关键。
不是因为她能缝合界门。而是因为,她与神遗物有关。
也许,神遗物就在她体内。也许,她本身就是神遗物。也许,她的力量,她无意识释放出的那种微弱但对抗性的守护力量,就是神遗物的一种显现。
那个堕落神明,它的目标不仅仅是破坏仪式,阻止缝合。它的最终目标是若离。或者说,是若离体内或与她紧密相连的那个“神遗物”。
仪式只是它清除的障碍,或者利用的工具。界门撕裂是它进入的门票。通神塔和苏婉家族是它过去的困境和现在的阻碍。艾尔是它可能利用的变数。
而若离,才是它真正想要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它混合了一种清晰的、针对性的绝望。他之前面对的是末日崩塌和怪物狂潮,是无差别、无意义的毁灭。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有着明确目的、古老而强大的存在,而这个存在的目的,就是夺走他怀里这个已经麻木绝望的女孩。
堕落神明的冰冷意志压得更近了,不再只是胜利的宣告,而是带着一种探寻、一种渴望,一种锁定的感觉。它无形的力量仿佛正在若离的身体周围盘旋,试图穿透赵启明的守护,触及她胸口那微弱的金光。若离冰冷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弱的颤抖似乎加剧了,不知道是自身痛苦,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冰冷恶意的探查。
外部的怪物潮水已经冲到了他们身边。黏腻的肢体、尖锐的爪牙、腥臭的吐息几乎扑到脸上。巨型阴影的下坠速度更快了,大地在它的重压下发出最后的哀嚎,彻底崩塌。
赵启明抱着若离,跪在即将坍塌的地面上。手枪依然紧紧握着,可笑得像个玩具。匕首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他能依靠的只有这副残破的身体,和怀里这个脆弱的生命。
战斗远未结束。目标彻底改变。
不再是守护一个仪式。不再是拯救一个世界。
是守护若离。从怪物海啸中,从崩塌的废墟中,从那个古老、堕落、渴望力量的神明手中,守护这个女孩。
在彻底崩塌的绝境下,在堕落神明的阴影下,他抱着若离,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颤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却不再是困兽的绝望,而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不屈的咆哮。
他不能让它得逞。他不能让那个该死的神明,夺走她。
即使希望已经熄灭,即使世界正在崩溃,即使他面对的是远超凡人理解的力量。
他,赵启明,一个渺小的人类,依然紧紧地抱着若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怪物和神明之间。
他要活下去。带着她,活下去。
或者,即使迎接终结,也要拉着一些东西,一些怪物,一些……神明,一起。
他抱着若离,在血肉模糊的废墟中,迎向扑来的怪物潮水,迎向压下的巨型阴影,迎向那个冰冷、贪婪的堕落神明的意志。
新的战斗开始了。一场没有希望,只有血与火,只有守护与夺取,只有凡人对抗神明的、绝望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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