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暂时的击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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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潮湿的地面,混合着血腥味和焦糊气息的空气,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骨骼正在被缓慢碾碎的剧痛,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赵启明,他还活着。

不是胜利,只是……喘息。

艾尔的干预如同在高维的棋盘上强行插入了一只不属于规则的手。那股原本足以将一切化为虚无的毁灭洪流,在即将触及赵启明、若离和苏婉的瞬间,像是被某种更根本的力量“定义”了它的“无效性”。它没有消失,但它的“生效方式”被扭曲了,被修正得不再具备即时的、彻底的毁灭性。

堕落神明那声带着惊骇、愤怒与错乱的尖啸,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不是失败的哀嚎,更像是某种存在层面的逻辑被粗暴撕裂时的痛苦反馈。祂的力量依旧强大,充斥着屏障内外的每一个角落,但那股势不可挡的、摧枯拉朽的压迫感,确实如同潮水般退却了。

作用于赵启明身上的致命挤压感骤然一松,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从他的五脏六腑上移开了。虽然身体依然残破得像是随时都会散架,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哀鸣,但那股即将被碾压成肉泥的绝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痛带来的真实感,以及对能够再次呼吸的、近乎奢侈的感知。

他趴在地上,肺部像被烧灼过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痛苦,但他依然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气。混合着血沫和唾沫的空气涌入胸腔,带来一阵阵眩晕,却也唤醒了迟钝的心跳。砰、砰……不规则但强有力的跳动,将滞涩的血液重新推向全身。他能感觉到血液在残破的血管中艰难地流动,带来一阵阵酥麻和刺痛,那是生命力在痛苦中挣扎的证明。

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像是被电流击中。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额头、脸颊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没有放松,残存的力气全部用来支撑身体,弓起后背,用肩膀和头颅硬扛着头顶依旧存在的无形压力,死死护住怀中的两个人。

若离依旧被他紧紧抱着,冰冷僵硬,只有微弱的颤抖证明她还活着。苏婉瘫软在她身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逝。她们的重量压在赵启明残破的身体上,加剧了他的痛苦,但也给了他支撑下去的理由。他用牙龈咬紧牙关,渗出的血沫染红了下巴和衣襟。野兽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溢出,那是他在与疼痛和绝望搏斗的声音。

艾尔的屏障,在经历了若离符号的短暂净化和堕落神明狂暴攻击的洗礼后,此刻也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状态。内壁上蠕动的暗影收缩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像是顽固的霉斑附着在透明的墙壁上。扭曲的空间虽然不再以那种恐怖的速度恶化,但依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失真的状态,周围的景物在视野中微微扭曲,光线也带着一种病态的、污浊的黄色。空气沉重而粘稠,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被神明的恶意所污染。

赵启明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种环境的侵蚀。皮肤上传来持续不断的刺痛感,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骨骼深处传来阵阵酸麻和寒意,仿佛有某种冰冷的力量试图渗透进去,冻结他的生机。血液滞涩地流动,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阻力。

这不是安全。这只是……暂停。

他知道,堕落神明并未被击退。祂只是被艾尔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强行干预了力量的爆发。那股衰减和瓦解的感觉,只是暂时的。神明的意志依然存在,那股赤裸的贪婪和毁灭欲并未熄灭,只是被艾尔的干预暂时压制了执行的效率。

更重要的是,赵启明能感知到艾尔付出的代价。屏障之外,艾尔的身影变得黯淡,轮廓模糊,不像是一个完整的高维存在,更像是一个即将碎裂的幻影。那种感觉并非简单的力量消耗,而是一种更深邃、更根本的“存在”层面的损耗。艾尔不是在与神明比拼力量的“量”,而是在修改神明力量生效的“质”,干预其作用的“逻辑”或“规则”。这种操作,显然触及了更高层次的法则,代价巨大。

他理解艾尔的目的。祂不是在拯救自己,也不是在拯救苏婉,甚至不是在拯救若离本身。祂只是在确保若离胸口那个奇特的∞符号——艾尔眼中的“种子”——还有“开花”的机会。祂只是在确保这场祂精心布置的“游戏”不会以一种过于简单粗暴、不符合祂期待的方式结束。祂想要观察更多“有趣”的发展,而赵启明、若离、苏婉,乃至堕落神明,都只是这场“游戏”中的棋子。

艾尔用自己的“存在”为代价,为这些棋子争取到了继续“演”下去的时间和空间。

这巨大的牺牲,换来了凡人在神祇余波中挣扎求生的前提。

赵启明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声。他颤抖着,用残破的身体感受着怀中两人的重量和微弱的生命迹象。他知道,危机远未解除。神明的怒火和贪婪随时可能再次爆发,而艾尔在付出如此代价后,显然也不可能再进行第二次这种级别的干预。

现在,艾尔虚弱了。堕落神明被暂时遏制,但随时可能挣脱。怪物还在屏障之外嘶吼。而自己,只是一个濒死、残破的凡人,怀里抱着两个同样虚弱、濒死的存在。

那枚曾爆发出不可思议力量的∞符号,此刻在若离胸口黯淡无光,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

他抬头,目光穿过污浊扭曲的屏障,看向外面那个变得虚幻黯淡的艾尔。那个高维的存在,此刻看起来不再那么高高在上,甚至有了一种病态的脆弱感。但赵启明知道,那只是表象。祂依旧是那个冷漠的观察者,只是现在,祂自己也成了“游戏”中受伤的玩家。

这场“戏”,艾尔用自己的“存在”续上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演?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没有指令,没有方向,只有无边无际的废墟、嘶吼的怪物、虎视眈眈的神明意志,以及怀中两具冰冷沉重的躯体。

赵启明能做的,只有继续咬牙坚持。用残破的身体,用凡人的意志,在神祇力量的余波中,拼尽全力地……活着。

他尝试着挪动身体,想要找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姿势来承受压力,但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只能维持着弓身的姿势,将若离和苏婉护得更紧。他能感觉到若离冰冷的皮肤贴着他的胸口,苏婉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这微弱的触感,是他在混沌和剧痛中唯一的清醒锚点。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屏障内外的压抑感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像一张巨大的、带着恶意的蜘蛛网,粘稠地附着在一切之上。空气中的异味越来越浓烈,带着一种腐烂和扭曲的气息。赵启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被这种环境缓慢地侵蚀和污染,脑海中开始浮现一些扭曲的幻觉和低语。

深渊的诱惑。在身体和精神都达到极限时,那种放弃一切、坠入黑暗的冲动变得异常强烈。只要放松一点点,只要闭上眼睛,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所有的责任都会卸下。

但他不能。

若离还在他怀里。苏婉还在他怀里。

那个曾爆发出纯粹“存在”力量的符号,也许是唯一的希望。

那个付出了巨大代价的艾尔,也许还有未知的计划。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咬紧牙关,将意识重新拉回现实的痛苦中。他能感觉到外界怪物的嘶吼声再次变得清晰,它们并没有因为艾尔的干预而退却,只是被屏障暂时阻挡。堕落神明的意志虽然不再狂暴碾压,但依然像一条毒蛇般,在屏障内部游弋,执着地、缓慢地向若离胸口的黯淡符号靠近。

压力虽然减轻,但危险等级并未下降。这只是一个短暂的、脆弱的平衡。

赵启明喘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若离胸口那枚黯淡的金色印记。它看起来如此平凡,与周围的混乱和死亡格格不入。但刚才,就是它,爆发出了连神明都为之惊骇的力量。

这枚符号到底是什么?若离又到底是什么?

这些问题在剧痛和虚弱中变得模糊,但它们像火星一样,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闪烁。

他必须活下去。为了若离,为了苏婉,为了找到答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神明与高维存在的战场边缘,为怀中的希望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他能感觉到艾尔的目光依旧落在屏障内,带着那种研究者般的冷漠和兴趣。也许艾尔期待看到凡人如何在绝境中挣扎,如何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

那么,就让祂看吧。

赵启明在剧痛中,在混浊的空气里,在死亡的阴影下,无声地回应着艾尔的目光。

这场戏,还没有结束。

凡人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他调整呼吸,试图平复肺部的灼痛。颤抖的指尖,依然紧紧地握着那把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的手枪。这是他作为“人”的证明,是他在非人力量面前最后的坚持。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艾尔会怎么做?堕落神明会如何反击?若离的符号是否还有力量?苏婉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但至少,他还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还有时间去感受怀中生命的重量。还有时间去准备迎接下一波未知的风暴。

这用艾尔的神祇存在换来的喘息之机,是如此宝贵,又如此沉重。

赵启明趴在地上,在血泊和废墟中,在神祇的余波里,默默地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

下一幕,该怎么演?

他不知道。但他会活下去,直到找到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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