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老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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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的廢墟,在老人無聲無息地消失之後,重新變得鮮活起來。那不是生命應有的鮮活,而是死亡與腐朽的共鳴。怪物的低吼聲從遠處傳來,時而近,時而遠,如同一張無形的嘴,在黑暗中咀嚼著這片崩塌的世界。而那股粘稠、陰冷的窺伺感,也像潮水般再次湧來,緊緊地鎖定在中年探險家懷中那冰冷僵硬的身體,以及她胸口黯淡無光的符號上。

中年探險家和斷臂年輕人還愣在原地,腦海中迴盪著老人那些晦澀難解的話語。『火種』、『被竊取的殘骸』、『迷失軌跡』、『鑰匙』、『存在』、『真實』、『迷失』……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錘子,敲碎了他們僅存的、基於蘇婉筆記所構建的脆弱認知。他們看向手中的筆記,上面模糊的地圖線條此刻顯得如此諷刺。他們一直以為,這本筆記就是唯一的指引,通往『星光』的鑰匙就藏在『星光魔術劇院』。但老人說,路不只一條,真正的鑰匙在意想不到之處,筆記記錄的『迷失軌跡』也不完整。

「他……他是什麼人?」斷臂年輕人沙啞著嗓子問道,緊握著蘇婉的筆記本,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趙啟明給他的手槍此刻冰冷地貼在腰側,沉重的金屬感反而讓他稍微找回了一點現實的感覺。手臂斷口處傳來的陣陣疼痛,也讓他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依然身處於極致的危險之中。

中年探險家沒有回答,只是緊了緊手臂,讓若離冰冷的身體更貼近自己。他能感受到那股陰冷的窺伺感變得更加強烈,像無數看不見的觸手,試圖穿透他們的保護,觸摸到若離胸口那個黯淡的符號。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那是墮落神明意志的氣息,腐蝕著周圍的一切,也侵蝕著他們的身體和精神。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是因為體力消耗,而是源於內心深處的恐懼和不安。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探險家低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他說的話……」

他說的話,顛覆了他們對這場旅程的所有預設。如果筆記不完整,如果鑰匙不在劇院,那他們現在去『星光魔術劇院』還有意義嗎?還是說,劇院本身就是一個陷阱?或者,那只是『迷失軌跡』中的一個座標,需要用某種『意想不到的鑰匙』才能解鎖其真正的意義?

「那……我們還去嗎?」斷臂年輕人問道,眼神中充滿了迷茫。他看了一眼懷中的若離,她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只有胸口那個黯淡的符號,仿佛一個冰冷的烙印。老人說她是『火種』,是『被竊取的殘骸』。這意味著什麼?她身上的符號,是神遺物,還是別的什麼?

「去。」中年探險家毫不猶豫地回答,儘管聲音依然有些不穩,但語氣卻透著一股決絕。「不管他說了什麼,那是蘇婉女士留下的唯一線索。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也許……也許老人說的『鑰匙』、『真實』,就藏在『星光』之中,只是不是我們想像的那種方式。」

他深吸一口氣,污濁惡臭的空氣讓他肺部一陣灼痛。他知道,他們不能再猶豫了。艾爾的屏障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趙啟明和留在庇護所的同伴們也處境不明。他們肩負著趙啟明的囑託,肩負著若離的性命,也肩負著……那份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責任。

他們重新辨別了一下方向,雖然筆記上的地圖似乎不再那麼可靠,但至少提供了一個大致的目標。他們開始移動,腳步小心翼翼地避開地面上扭曲的屍骸和散落的碎石。廢墟的環境比他們想像的還要惡劣,空氣中除了惡臭,還有難以形容的腐敗和血腥味。遠處傳來的嘶吼聲越來越近,每一次都像鋼針般刺入他們的耳膜。

神明意志的窺伺感緊隨其後,那種被無形之眼盯著的感覺如影隨形,讓他們如芒在背。它似乎對若離胸口的黯淡符號有著異常的執著,那股陰冷的氣息幾乎是貼著若離的身體遊走,讓中年探險家的手臂都感到一陣陣寒意。

「我們得加快速度。」斷臂年輕人低聲說道,他緊握著筆記,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摸了摸斷臂處,那裡傳來陣陣鈍痛,提醒著他自己的殘缺和脆弱。但他眼神中的堅毅卻沒有絲毫動搖。

他們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兩旁的建築物傾斜扭曲,仿佛隨時都會倒塌。牆壁上覆蓋著一層怪異的暗影霉斑,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空氣也變得更加沉重,光線在這裡似乎被吞噬,只有遠處偶爾閃過的怪異光芒,照亮了扭曲的景物。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小巷時,前方的開闊地帶,那個神秘的老人再次出現了。他沒有走路過來,也沒有從陰影中走出,他就那麼突兀地,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仿佛是從廢墟本身『長』出來的一樣。

他依然穿著那件破舊的長袍,頭髮花白,眼神清澈平靜,與周遭的混亂和腐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出現,再次讓那股如影隨形的窺伺感產生了微弱的遲滯,仿佛連神明意志,也對這個老人感到一絲忌憚或不解。

中年探險家和斷臂年輕人立刻停下了腳步,警惕地看著他,但老人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寧靜氣息,又讓他們放鬆了一點。

「你們走得太慢了。」老人開口了,聲音溫和而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您……您是誰?」斷臂年輕人鼓起勇氣問道。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他走到中年探險家面前,目光落在若離身上,準確地說,是落在她胸口那個黯淡的符號上。他伸出手,似乎想觸碰那個符號,但最終只是在離她胸口幾寸的地方停下。

「我是守望者。」老人緩緩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種古老而沉重的滄桑感。「一個……守護著一些不該被遺忘之物的人。你們稱它為『神遺物』。」

他看了一眼若離胸口的符號,「這是其中一個殘骸,是『火種』被竊取後留下的灰燼,也是『真實』在『虛妄』中留下的最後印記。它在等待,等待被重新點燃的契機。」

他的手緩緩收回,又看向斷臂年輕人手中的筆記。「而這本書……它記錄了部分『迷失軌跡』,是蘇婉那個聰慧的孩子,用她的生命和知識,試圖在混沌中繪製出的地圖。但它並不完整,也充滿了誤導。」

「誤導?」年輕人皺眉。

「是的,誤導。」老人平靜地說,「你們以為『星光魔術劇院』是終點,是藏寶庫。它確實重要,因為它是『門』的座標之一,也是『鑰匙』的投影之地。但它本身,不是鑰匙,也不是全部的神遺物。」

「門?什麼門?」中年探險家問道。

「通往『真實』的門。」老人輕聲說道,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這片廢墟,望向了更高遠的維度。「你們所見的世界,正在被『虛妄』侵蝕,變得扭曲、失真。『墮落』的神明,是『虛妄』的僕從,祂們的力量,就是『虛妄』的體現。而『神遺物』,是『真實』的碎片,是『存在』本身的錨點。」

他再次看著若離胸口的符號,「這個『火種』,它在『虛妄』的侵蝕下黯淡,但在最危急的時候,它展現了『存在』對『虛妄』的排斥。這是它的本能,也是它的力量。趙啟明那個凡人,感知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將希望寄託在了『神遺物』上。他的方向是對的,但他的理解……還停留在凡人的層面。」

「『規則』……」斷臂年輕人喃喃自語,腦海中閃過蘇婉最後時刻的舉動和趙啟明的話。

「是的,規則。」老人肯定地點頭,「『真實』有其規則,『虛妄』也有其規則。神明可以扭曲規則,凡人卻難以觸及。但『神遺物』不同,它們是規則的載體,是『真實』的化身。掌握它們,才能在規則的層面與神明對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疲憊不堪的臉龐,以及被緊緊護在懷中的若離。

「我守望著這些殘骸,守望著那些可能觸及『真實』的凡人。」老人繼續說道,「不是每一個找到『神遺物』的人都有資格使用它,也不是每一個走上這條路的人都能抵達終點。這是一場試煉,對你們的『存在』,對你們的意志。」

「那……真正的『鑰匙』到底是什麼?它在哪裡?」中年探險家急切地問道。

老人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那抹笑意讓他在這片廢墟中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鑰匙』……它可能是一件物品,可能是一個地點,可能是一種力量,也可能……是你們自身。」老人說道,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引導。「你們已經帶著『火種』上路,也拿著『迷失軌跡』。現在,你們遇見了我,守望者。這並非偶然。」

「你們的旅程,不只是去『星光魔術劇院』尋找一個物品,而是要學會如何在『虛妄』中辨別『真實』,如何在『迷失』中尋找『存在』。正如我之前所說,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不要相信耳朵聽到的一切。最堅固的屏障,可能存在於意識之中;最鋒利的武器,可能是……對『真實』的理解。」

老人再次將目光投向若離,眼神中流露出某種深邃的探究。

「『火種』需要被點燃,但點燃它的火焰,必須是純粹的。」他輕聲說道,這句話似乎不僅僅是對兩人說的,更是對若離,甚至是對她胸口那個黯淡符號說的。「抵達『星光』的路充滿了考驗,而我……將是第一個考驗你們的人。」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的環境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怪物的嘶吼聲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聽起來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推得更遠了一些。那股如影隨形的窺伺感也變得更加淡薄,或者說,它似乎被老人的存在所吸引,正在與他進行無聲的對峙。

「第一個考驗?」中年探險家和斷臂年輕人對視一眼,心中湧起新的波瀾。他們本以為老人是來指路的,沒想到他卻是來設置障礙的。

老人沒有給他們提問的機會。他的身影再次變得有些模糊,仿佛與周圍的廢墟融為一體。

「『星光』在等著。但我需要確認,你們是否有資格,將『火種』帶到那裡。」老人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證明你們的『存在』……」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就像被風吹散的塵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兩人眼前。

只剩下中年探險家和斷臂年輕人,站在原地,抱著冰冷的若離,握著沉重的筆記和手槍。周圍的寂靜因為老人的消失而短暫地持續了一會兒,隨後,怪物的嘶吼聲和神明意志的窺伺感再次清晰地湧來,比之前更加真實,也更加令人窒息。

守望者。神遺物的守護者。考驗。

老人的身份揭示,沒有帶來明確的路線圖,卻像一個巨大的謎團,橫亙在他們面前。他們不再只是尋找一個地點或一個物品,而是踏上了一條尋找自身『存在』、通往『真實』的試煉之路。這條路,因為守望者的出現,變得更加危險,也更加深邃。

他們知道,下一個挑戰已經近在眼前。而這個挑戰,似乎與他們懷中的若離,以及她胸口那個黯淡的『火種』,息息相關。他們必須通過守望者的考驗,才能繼續前往『星光』。

中年探險家和斷臂年輕人再次堅定了眼神,儘管身體疲憊,內心忐忑。他們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退縮。為了若離,為了趙啟明的囑託,為了那份微弱的希望,他們必須面對守望者的考驗。

帶著沉重的心情和更加警惕的步伐,他們在這片充滿『虛妄』的廢墟中,迎向了第一個真正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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