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苏婉的努力

换源:

  冰冷的寒意如潮水般攫住了苏婉残存的意志。不是死亡的恐惧——死亡早已发生——而是对彻底失败的绝望,是对“虚妄”最终胜利的预感,是对可能被她亲手撕开的、通往比“虚妄”更深邃、更古老“非存在”的“彼处”的裂隙的恐惧。那是真正的末日,一种连堕落神明都可能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消解。

她必须做些什么。

尽管她的意志微弱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尽管那股失控的神力磅礴到难以想象,如同脱缰的宇宙洪流,尽管艾尔曾经高高在上、现在却混乱得难以触及的意识迷宫,深邃、扭曲、充满了痛苦和自毁的尖叫,但她不能放弃。她的意志,她那燃烧着契约守护者传承和对存在法则最后一丝执着的微弱火苗,是艾尔在这场由自身引发的概念风暴中唯一的锚点,是唯一可能将那脱缰的野马重新引回正轨的缰绳。

她竭尽全力,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契约守护者”知识,所有对规则和存在的理解,那些关于宇宙基石、概念编织、秩序维系的古老智慧,压缩、凝聚成一道更加锐利、更加坚韧的意念。这意念不再仅仅是尝试引导,不再是温柔的耳语,而是一种更强硬、更具干涉性的姿态。她要像一个外科医生一样,用这柄由知识和意志凝聚成的概念手术刀,去触碰那股狂暴失控的神力,去在概念层面重新编织、重新校准那正在崩塌的仪式结构。

这是一场几乎不可能的较量。她的微弱意志,对抗的是一个正在狂暴复苏的古老神祇失控的力量——那并非堕落神明的攻击,而是艾尔自身神力在吸收海量“真实”能量后,超越濒死状态所能驾驭的极限,反过来撕裂自身的破坏——对抗的是宇宙中最本质的“真实”在错误路径上造成的破坏,磅礴的“真实”能量如同决堤洪水在庇护所内部概念空间肆虐,撕扯着艾尔的“真实”基石,加速着他的崩解。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这股力量撕碎,被卷入艾尔崩塌的漩涡,彻底消散,连同她残存的一切。

但她没有选择。在艾尔的神力失控、仪式濒临失败的危局面前,苏婉残存的意志成为唯一可能介入的力量。她必须竭尽全力,试图在概念层面稳定并导引失控的仪式进程,挽救这场绝望的豪赌。她的意念如同一根风雨飘摇中的细线,探入那片狂暴的概念风暴。

风暴并非由空气组成,而是由无数撕裂的概念碎片、扭曲的规则残骸和狂乱的能量流构成。纯粹的“真实”在这里不再是稳定万物的基石,而是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被失控的神力驱动着,以一种非理性的狂暴姿态横冲直撞。空间无序地撕裂,概念结构被蛮横地扯开,艾尔的高维身躯正在这场内部风暴中崩裂、扭曲、重塑,承受着超越理解的剧痛。他的意识核心,原本是宇宙秩序的灯塔,此刻却像一个被电流击穿的复杂电路板,闪烁着混乱的信号,痛苦、撕裂、失控的感知潮水般涌来,淹没了苏婉之前尝试提供的微弱指引。庇护所的屏障,在外部堕落神明庞大恶意的疯狂反扑和内部仪式能量扩散冲击的双重压力下,不堪重负,加速崩塌,露出了“虚妄”深渊那令人窒息的、粘稠扭曲的黑暗。堕落神明的庞大恶意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般,带着明确的毁灭意图,猛烈冲击着庇护所,试图撕裂屏障,掐断艾尔与若离/神遗物的连接,吞噬艾尔的核心。

苏婉的意念,这根纤细但坚韧的细线,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决绝的果断,探入了这片混乱的核心。她试图抓住艾尔混乱的核心——那团剧烈闪烁、濒临彻底压垮边缘的“火种”。这火种是艾尔存在的最核心,也是他试图重燃的希望所在,但现在它正被内外双重挤压,如同在宇宙磨盘中被碾碎。

她的意念缠绕上去,如同试图为一匹狂奔的野马套上缰绳。她调动着脑海中所有关于“锚点”、“连接”、“稳定”、“校准”的知识。她知道,若离和神遗物是遥远的锚点,是艾尔汲取“真实”的源头,但现在这条通道正在输送失控的能量,而艾尔的核心无法处理。她必须在概念层面“调整”这条通道,或者“过滤”涌入的能量,或者更直接地,“修正”艾尔失控的神力本身——这几乎是凡人对神祇的僭越,尤其是在对方神力如此狂暴失控之时。

每一次尝试接触,都伴随着概念层面的剧痛反噬。失控的神力如同无数带电的触手,野蛮地撕扯着她的意念,试图将其粉碎。混乱的“真实”洪流裹挟着她,让她感到自身的存在结构都在被拉伸、扭曲、濒临崩解。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构成她意志的每一个“点”、每一条“线”都在哀嚎,在被磨灭。但她咬紧牙关,或者说,她以意志的形态“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苦和消散感转化为更强的执念。

她回忆起自己燃烧生命尝试“定义”艾尔“真实性”的时刻,那份对秩序的执着,对世界的守护。她不能让这一切付诸东流。她不能让艾尔的牺牲变成一场引向更深渊的灾难。

她的意念在概念风暴中艰难前行,试图找到仪式结构的“断裂点”,找到神力失控的“源头”,找到“真实”洪流的“泄洪口”。她不再拘泥于苏婉生前的那些笔记和理论,那些在凡人层面看似精妙的规则,在这里显得如此脆弱和不足。她深入到“契约守护者”传承中最古老、最核心的知识,那些关于如何在存在与非存在之间划定界限、如何在高维概念中编织契约、如何引导甚至约束神祇力量的禁忌智慧。

这些知识如同宇宙中最晦涩难懂的语言,每一个词语都带着沉重的“存在”重量和“规则”的锋芒。她在混乱中艰难地拼凑着这些概念,试图构建一个全新的、临时的“校准框架”。这框架是如此脆弱,随时可能被风暴撕碎,但它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将意念化作无数微小的、带着契约守护者印记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物理实体,而是纯粹的概念,带着“秩序”、“稳定”、“引导”的意图,试图渗透进艾尔混乱的神力流中。她尝试在那些狂暴的神力触手之间穿梭,寻找一丝可以介入的缝隙。她试图在那些撕裂的“真实”基石上,用她的意念刻下临时的“锚点”,阻止它们加速崩解。

每一次刻画,都伴随着巨大的反噬。她的意念被弹开,被撕裂,被污染。她能感觉到堕落神明的恶意也通过艾尔构建的通道反向渗透过来,试图干扰她的行动,试图将她的意志也拖入“虚妄”。那股恶意粘稠、冰冷,带着腐朽和熵增的味道,试图瓦解她意志的“真实性”。

但她不退。她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残存的意志进一步压缩,燃烧得更加炽烈。她知道,自己正在消耗最后的存在余烬。但如果能阻止这场灾难,一切都值得。

在遥远的废墟中,赵启明感知到的那股强大纯粹的“真实”波动,此刻变得更加狂暴,更加无序,引发的环境不稳定也随之加剧。地面颤抖的幅度更大,周围的“虚妄”恶意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发出尖啸,仿佛感应到了庇护所内部某种力量的失控。那股原本应该带来希望的能量,现在却成了不受控制的破坏源。

在更遥远的地下密室,若离的身体因接收艾尔失控的能量而剧烈颤抖,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叫。她的胸口“∞”符号剧烈闪烁,忽明忽暗,仿佛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既是锚点,也是被冲击的载体。神遗物晶体也嗡鸣着,向艾尔输送着失控的磅礴“真实”能量。中年探险家和断臂年轻人抱着若离和晶体,在扭曲的地下通道中狂奔,他们感受着周围环境的崩溃,感受着若离的痛苦,感受到堕落神明那如影随形的锁定和追猎,以及来自遥远庇护所的那股既磅礴又混乱的能量波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切都变得更加糟糕,更加致命。

那场豪赌,因内部的变故而变得更加复杂,更加致命。艾尔的存在状态正在以一种新的方式剧烈恶化,若离和神遗物在遥远的地方成为了被追猎的目标,而艾尔的仪式能量——现在是一股失控的、危险的力量——正将他们与整个世界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苏婉的意志,在黑暗中孤注一掷地燃烧着。她将所有关于“约束”、“平衡”、“重定向”的概念强行注入那狂暴的能量流中,试图在它彻底撕裂艾尔、撕裂现实之前,哪怕只是一瞬间,重新赋予它一丝秩序,一丝方向。她试图将那股致命的洪流,从艾尔的核心,从通往“彼处”的裂隙,重新导向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或许是向外扩散,或许是自我消耗,任何方向都好,只要不是彻底的毁灭。

她的意念越来越微弱,感知越来越模糊。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吞噬,被那股失控的神力和“真实”洪流碾碎。但她的意念死死地抓着艾尔混乱的核心,不肯放手。她必须成功,哪怕只是勉强成功。因为失败的代价,是整个宇宙。

在概念风暴的中心,一丝极细微的、带着古老契约守护者气息的光芒,在无穷无尽的混乱和破坏中,艰难地闪烁着,试图编织那不可能的缰绳。这是苏婉最后的努力,是凡人意志对神祇失控力量的终极挑战。是那根风雨飘摇中的细线,在宇宙尺度的狂暴中,试图扭转乾坤。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她不知道这场较量会持续多久。她只知道,她不能停下。她必须继续,直到她的意志彻底消散,或者,直到她在那混乱中找到一丝可能的秩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概念的撕裂与重塑,力量的碰撞与排斥,意志的燃烧与消散。苏婉的努力,是黑暗中最孤独的火焰,是绝望中最顽强的抵抗。

而这场抵抗的结果,仍然悬而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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