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却力量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若离。
那曾充盈四肢百骸、足以撼动神明的金色光芒，此刻已如指间沙般流逝殆尽，只留下被彻底掏空的疲惫与剧痛。身体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扯过，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心脏无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污垢和干涸血迹的双手，皮肤上那些曾经闪耀着金色裂纹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下是真实的、脆弱的血肉。衣衫早已褴褛不堪，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心肺，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之前被艾尔力量强行支撑、透支的生命力，此刻正毫不留情地索取代价，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迅速侵蚀着她仅存的意识。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身形一晃，几乎栽倒在地。她勉强稳住身体，抬起头，黑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种灭顶般的恐慌。
变回来了……她变回了那个普通、脆弱，甚至连站稳都困难的人类若离。
可这真的是解脱吗？
不。
若离的心脏猛地一沉，绝望如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失去了守护者的力量，她在这庞大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邪神”面前，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邪神”那山峦般的庞大黑影依旧笼罩着这片地下空间，但它的攻击确实停止了。那双原本锁定在若离身上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猩红眼眸，此刻却微微移动，似乎在审视着什么。它的沉默不再是单纯的停顿，更像是一种……冷漠的观察，如同猎手在打量一个突然失去所有威胁、变得索然无味的猎物。
也许，对于“邪神”而言，失去力量的若离，已经不再值得它全力以赴。
然而，就在若离以为自己即将面临更残忍的戏谑或吞噬时，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难以形容的“不稳定感”陡然加剧了。
不再是细微的震颤，而是如同整个空间结构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嗡——
一种低沉而诡异的嗡鸣声，并非来自“邪神”，而是源自四面八方，源自构成这个世界的“墙壁”本身。若离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轻微但持续地抖动，细小的碎石从扭曲树干构成的“通神塔”塔身上簌簌落下。
她猛地抬头，望向那片被“邪神”阴影遮蔽的天空。
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那浓稠如墨的黑暗苍穹之上，一道细微的、亮白色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它就像一道划破黑丝绒的利刃，起初只是一条发丝般的细线，但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扩展！
咔嚓……咔嚓嚓……
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又像是某种坚韧的屏障被强行撕开的刺耳噪音，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
那裂痕并非简单的破损，它边缘闪烁着极不稳定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光芒，扭曲、跳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透过那道裂缝，若离似乎瞥见了一片无法理解的色彩和混乱的几何形状，那绝非人类认知中的任何景象。
“吼……”
“邪神”庞大的身躯猛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低沉的、不再是愤怒，反而更像是……惊异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的轰鸣。它那巨大的头颅微微扬起，猩红的目光彻底从若离身上移开，死死地盯住了天空中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
若离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如擂鼓般狂跳起来。
艾尔……
是艾尔！
他牺牲了部分神力，强行干预了这场战斗，打破了某种平衡……而这天空中的裂痕，就是代价！
“你以为，变回来……就结束了吗？”
艾尔那带着戏谑的声音，仿佛又在脑海深处响起，冰冷而残酷。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代价……显现了。
这代价，远比她失去力量更加可怕！
咔嚓——！
又一道裂痕出现，与第一道裂痕交错，如同在黑色的幕布上划出一个巨大的“X”。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眨眼间就布满了“邪神”头顶的那片天空。
每一次碎裂声响起，都伴随着空间的剧烈震荡。头顶开始有更大的石块和扭曲的“树皮”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若离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冰冷的胳膊，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晓枫，他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原本环绕在他身周的冰蓝色光芒早已熄灭。
连他也被波及了吗？还是说……他已经……
不！若离不敢再想下去。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再次望向天空。那些裂痕已经不再是细线，而是变成了狰狞的豁口，如同天空被撕开了一道道伤疤。
更加诡异的光芒从豁口中倾泻而下，带着一种粘稠、污秽的气息。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腐烂的金属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花香，闻之欲呕。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若离。
她的直觉在疯狂尖叫，警告她即将发生的恐怖。
突然，其中一道最大的裂痕猛地扩张，边缘的扭曲光芒骤然增强！
一个……东西……从裂痕中“滴落”了下来。
它不是爬出，也不是飞出，而是像一滴浓稠的、黑色的液体，缓慢地、违反重力般地向下延伸，拉长……然后在半空中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无法用人类语言准确描述的生物。
它大约有人类婴儿大小，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胶质般的质感，仿佛一团扭动的暗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表面不断鼓起又塌陷，流淌着粘稠的、泛着油腻光泽的黑色物质。它似乎没有眼睛，但若离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落在自己身上。它发出一种湿滑的、如同吸盘在玻璃上摩擦的“滋滋”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东西……绝不属于这个世界！
异界生物！
若离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苏婉的研究笔记，那些关于“通神塔”连接着不同维度、不同世界的记载……艾尔打破的平衡，不仅仅是力量的平衡，更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屏障！
那只“滴落”下来的异界生物在空中悬停了片刻，然后如同失去支撑般，“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溅起几滴黑色的粘液。它在地上蠕动着，留下湿滑的痕迹，然后……开始朝着最近的“活物”移动。
不是若离，也不是林晓枫，而是……那庞大的“邪神”！
“邪神”似乎对这个渺小的入侵者毫不在意，它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天空不断扩大的裂隙上，仿佛那些即将涌出的东西，才是它真正关心的。
然而，那只胶质生物却不管不顾，蠕动着靠近了“邪神”庞大身躯的边缘，然后……张开了身体上一个不规则的、如同伤口般的“口器”，猛地吸附了上去！
“吼！！！”
一直保持着某种诡异“期待”的“邪神”，第一次发出了一声夹杂着痛苦和暴怒的咆哮！被那渺小生物吸附的地方，黑色的阴影能量如同被抽走一般，变得稀薄起来！
这渺小的东西，竟然能伤害到“邪神”？！
若离惊骇地看着这一幕，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天空中的裂痕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空洞，更多的、形态各异的、扭曲怪诞的生物，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开始从那些空洞中蜂拥而出！
有的如同扭曲的昆虫集合体，长着无数对不对称的翅膀和节肢；有的像是一团漂浮的、散发着磷光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只猩红的眼睛；还有的……根本无法形容，只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纯粹的几何悖论，看上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精神错乱！
它们发出各种尖锐的、低沉的、湿滑的、刺耳的鸣叫和嘶吼，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曲来自异界的、疯狂的交响乐！
它们如同蝗虫过境，从天而降，一些扑向“邪神”，一些则无差别地朝着地面坠落、爬行、漂浮……
地下基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若离惊恐地后退，脚踝的剧痛让她差点再次摔倒。她环顾四周，曾经与“邪神”对峙的战场，此刻正迅速变成一个更加混乱、更加恐怖的炼狱！
她失去了力量，变回了人类。
但这并非结束，甚至不是新的开始。
这是代价。
是艾尔那疯狂游戏带来的、波及整个世界的代价。
天空在碎裂，世界在悲鸣。
无数来自异界的恐怖存在，正涌入这个摇摇欲坠的人间。
真正的风暴，以一种远超想象的、毁灭性的方式，降临了。
而她，赤手空拳，身心俱疲，被困在这风暴的中心，面对着旧日的梦魇与新生的恐怖，渺小得如同尘埃。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