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卡提亚宇宙——轴心复兴时代前夜——堡垒之国
————————————————————————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是个瞎子了!”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是个瞎子吗?”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有一天,堡垒之国最大都市的街头跑来一个蓬头垢面却欣喜若狂目放异彩的年轻人,他逢人便说同一个意思的话:“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是个瞎子了。”
若在轴心复兴之前,这人只可能被当成疯子,然后立刻被堡垒警察带走。
但现在,很多人被他这看似莫名却若有深意的话,还有那仿佛受到天启的目光吸引,围拢过来听他自述,其中还有两位混迹街头执行巡视任务的便衣。
不觉间人群在街心花坛边围成个圈,那年轻人一看出不去了,便索性坐到地上,完全就是在家的样子。
“从小我就喜欢各种学问,更喜欢刨根问底。”
不知道的准以为这是在和同学好友聊天,不会想到他面对的全是陌生人。
“因为我想知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万物背后的终极真实是什么。”话语间活脱像个刚从漆黑无底的山洞中走出,第一次得见天光的人。
“可我知道的越多,越发现自己依然是个瞎子。”
说到这儿,他一指天上的太阳,随后道出一大段当时科学对太阳最无可辩驳的研究成果,以及背后的物理理论和种种公式、数值、推算要义,显然他知道的不是一个个孤立知识点,而是完全理解科学体系。
说完这些,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里他却露出一丝苦笑,道:“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我发现自己对太阳依然一无所知。”
“何止太阳,我探究所及,一切事物尽皆如此。”可奇怪的是就在他的苦笑里,人们看到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那喜悦足以让世界消退。
更奇异的是,这些本来莫名其妙的的话,人们虽然不太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可不约而同都直觉到了什么——他说的是真的。
科达比那西归来,此刻作为全景视角者,阿杰知道轴心之火在阿尼卡提亚人无知无觉间从根本上打开了他们对真理的认知和感受——虽然那实则超越一切认知与感受——这些在科达比那西只可能被当做疯话的言论,在那时那地竟然大多数听者都隐约感应到其中超越一切语言和认知的深意。
“这不是任何知识能解决的问题,”年轻人分外清澈的目光望向天空,仿佛洞穿了宇宙,“‘科学’也不能。”
“无论我拥有多少正确的知识,我依然是个瞎子。”他的视线落回人群,可空明灵静的视野里又仿佛空无一人,也全然没在意周围的人此时也都坐到地上静静听他讲述,“我可以知道什么,可以知道任何事…”
“但我不可能知道我知道的是什么。”说到这儿,他脸上透出的浅浅笑意宛如一道透出世外的光,照破了整个现象世界。
“‘洛伽梵’解开了我的这个根本问题,就在第一个公式里…我其实不可能知道什么,所以‘知道’是无所不能的。”
“我不可能知道我知道的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自己知道的是什么。无明即是无无明。”
“这一切没有对立,这一切本不可能有对立…这一切不是主观与客观的关系,而是一体全息成像…此心本自具足,此心本就是一切的一切。”
那时他还不知道“洛伽梵”的侄子在她写着实为心识成像论公式的手稿末尾看到一行未被完全擦去的模糊小字:“这应该就是无知的奥秘,通往万有之源的奥秘”
“现在,良知之下我可以放心去‘知’了。”
“你是说‘知’是不可能的?”听众里一个少年似懂非懂地问。
年轻人抬起右手,食指对着少年,拇指对着自己,然后两指捏成了一个圆:“你看它可能吗?”
少年初时一愣,接着眼神起了变化,似懂非懂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虽没有完全破除懵懂,却显然让思维突破了认知的地平面,进入从未到过的空中,看见了认知的尽头,同时返照到它的本原,而这两端在同一个地方相接,如环无端…
“可‘知’又是唯一可能的呀?”另一边,一个衣着时尚的美妇探问。
此时没人在意她的美丽——包括她自己,所有人都在她那个问题里。
“意识层面,是的。”年轻人嘴角泛起一抹悠长笑意,“所以真理不可能在‘知’中,这就是‘知’的真理——如果‘真理’是可能的话——所以一切‘知’归根结底都是认知在现象的海洋里刻舟求剑,都是儿戏。”说到这儿,年轻人低下视线,眨了眨眼,像在内心体察某种东西。
片刻后,“但如果‘知’体察到自己这个真相,它就可以回到真理中。”
“你回到那里了?”衣装陈旧但整洁的一个中年男子觉得是这样,又不太确定。
年轻人又眨了几下,像在心识深处确认着什么,“…没有心识体能离开那里,即便他在迷信和愚妄中,迷信和愚妄不也都纤毫毕现成为了他真实的时间世界?”
“如果人能看到愚妄和迷信的本来面目、看到它们怎么成为了现实,就可以发现回到真理的路…”那位美妇说着话也与年轻人的悠长笑意起了共鸣。
“‘知’里没有真,唯真唯实即是真。”
“那样就不是瞎子了吗?”看来少年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年轻人若有所思了片刻,“其实每个心识体时间世界的唯一成像里…无所谓看见、无所谓看不见。”
话音未落,人群里站起两人,恭敬肃然,随即不约而同向年轻人双双跪下,行五体投地之礼。
年轻人霍地站了起来,意外之下他的眼神显然从真理世界即刻回到了现象世界,“两位何至于此。”慌乱间又变回普通年轻人,踌躇两边不知该先扶哪个才好。
“我行礼,是因为你的话解开了我心里一个最根本的疑问。”
这是位中年男子,相貌里刻满生活的辛劳疲惫,可他的目光虽然浑浊却并没有枯萎,里面的灵魂显然还活着,还在追问着什么,“如果不能见到真理,生活只是一场盲目的奴役,没有任何意义。我虽然现在还没有进入真理,但我感觉到通往它的道路了。”
说话间两人都站了起来,免除了年轻人的两难。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