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漆黑一片,只有门外漏进来的月光,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灰白的光痕。
张连山伏在狼尸旁,一动不动,心跳被他强行压至最低,连胸口都不敢起伏过大。
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
一阵泥土与风衣摩擦的气息扑面而来,夹着草根的腥味和未干的血气。两道影子斜斜投在地上,一高一矮,步伐极稳。
张连山眼睛微眯,借着月光瞥见来人。
一个高个子,身形瘦削,穿着黑色军靴和旧式作训服,手里拎着一只皮包;另一个矮胖些,脖子粗短,腰上别着一柄短刀,脸上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笑。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进屋后几乎没有多余的交谈,目光扫过四周,便直接朝狼尸和张连山走了过来。
“尸还热的,刚死不久。”矮子半蹲在狼旁边,用手背探了探狼颈下,还用小刀挑了挑那心口的伤口,“这老头身手不错,一刀就给做了,可惜了我这宝贝啊。”
“人呢?”高个子冷冷地问。
矮子扭头,视线落在张连山身上。
那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他脸上、脖子上、手上,一寸寸扫过,他将手放在张连山脖子上,像是在摸心跳。
张连山牙关紧咬,连眼珠都不敢乱动,气息微弱得像要断掉。
矮子忽然皱眉:“不对……”
他抬起张连山的一只手,指尖摸了摸指节,“这老头手心……怎么还有汗?”
他眯起眼,刀子微微一紧。
就在这时,屋外风吹窗棂,一片破纸飘落,贴在矮子脸上。
“操!”矮子咒骂一声,把纸扯下来甩到地上,语气也松了,“倒霉玩意,破纸跟魂似的。”
他拍拍手,嘀咕:“算了,估摸是刚才的打架流的。”
他随手把张连山的手臂撇回原处。
“死了,这脉一点都没有。”矮子偏头,“不过看样子是尸狼死前撞的,他命大,没破骨,算是留了个全尸。”
高个子“啧”了一声:“这老头也算是有点本事,把我给那孩子身上下的煞给打出来了。”
张连山心中冷汗直冒。这一口气憋得他眼前发黑,若不是年轻时在水里练过硬功,此刻怕真要露馅。
“行了,办正事吧。”高个子环顾屋内,“那珠子在哪?”
矮子应了声,开始在屋里翻找。
张连山听他们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一紧。他知道,那铜盂里装着的,就是他女儿留给他的那颗黑色珠子。
他隐约猜到,来的人和女儿脱不了干系。
不多时,矮子“咦”了一声,在炕边里找到了那只滚落的铜盂。
他将盂盖轻轻一掀,里面那枚乌黑发亮的珠子静静地躺在灰布包里,像一只闭眼的眼睛,死气森然。
“果然在这儿。”矮子咧嘴一笑,“看来那对狗男女还是留了心眼。”
高个子走过来,看了一眼,皱眉:“盒呢?那铜盒子呢?”
“没看见。”矮子摇头,“但这珠子在这,说明他们的确来过。”
两人沉默片刻。
随后高个子冷声道:“得抓紧了。人找着了吗?”
矮子嘿嘿一笑:“早安排了。我的‘二郎’已经出去追了,照他们那条线走,不出一夜就能找着。”
张连山心中顿时一沉。
高个子淡淡道:“上次是‘一郎’,这次是‘二郎’……三到五呢?”
矮子嘿嘿笑道:“三还在喂,四换骨呢,小五上次失控被我劈了。”
高个子冷哼一声:“太早放出来的东西,不认人咬主子。”
“反正反正又不是你被咬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矮子嘟囔一句,又低声补了一句:“不过那小孩的气,倒是真可惜了的。”
他忍不住微微动了动指节,骨头轻轻“喀”了一声。
矮子忽然转头看了过来,眉毛一挑。
张连山连忙屏息不动,心跳几乎停了半拍。
“啧。”矮子皱眉,“尸体也会走气儿……这老头真有意思。”
“别磨蹭了。”高个子将铜盂收进包里,起身道,“收尾,走。”
“等会。”矮子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狼尸,咧嘴笑,“差点忘了件事。”
他从腰间拔出短刀,走到狼尸旁,一脚踩住尸狼肚腹,低声道:“看你咬得那么凶,都差点忘了你肚子里还有点料。”
说着,他抬手一刀从狼腹部划开,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那狼的身体居然抽搐了一下,四肢轻轻颤动,像是还留有残魂未散。
“死都死透了,还抽个屁。”矮子冷笑,手在尸腹中翻了几下,终于从肠子和血肉中抠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血肉团,外面缠着蛛网状的红筋,中间是一块类似石核的黑色石片,早已残破不堪。
“啧,坏了。”
他随手将那血团一甩,砸在门槛边的青砖上,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本想留着喂三胎,可惜了。”他拍了拍手,转身走向门外。
“东西找着了就好。”高个子低声应了句,两人走到门口。
“要不放把火把这屋子烧了?”
矮子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嘟囔:“烧了干嘛,反正那狼一会就变成原样了,到时候就当野狼把那老头咬死了。省些麻烦。”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朝夜色中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呜——”
短短几秒后,黑暗中竟传来脚步声。
一双泛着青光的眼睛出现在不远处。
那是一头新来的尸狼。
和张连山先前杀死的那头一模一样。
张连山心中一凛,连气都不敢喘。
那头尸狼慢慢踱进院来,嘴里吐着白气,眼珠翻转,像是识别气味。可它并未靠近,而是自顾走到矮子面前,趴下。
就在那尸狼趴下的瞬间,它的鼻翼忽然微微一颤,青光一闪,从矮子的脚边抬起头,朝狼尸与张连山藏身的方向缓缓转过头来。
张连山心脏几乎停了一拍,指尖微动,手心被刀柄勒出一片冷汗。
那狼双耳微动,眼珠翻动,忽而低低发出一声哼鼻的嘶音。
“怎么?”矮子眉头一挑,似乎察觉异常。
高个子不耐烦地挥手:“别磨蹭了,再不走那一家子就走远了。”
矮子轻轻一拍尸狼脑袋:“别装神弄鬼,走!”
尸狼却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了动作,只低低呜咽了一声,重新趴回原地。
张连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可额头冷汗已顺着鬓角淌进耳根。
“乖。”矮子咧嘴一笑,翻身上了狼背。
高个子也骑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向村外缓缓离去。
直到蹄声渐远,彻底没入黑夜,张连山这才慢慢坐起,浑身冷汗直流,手还紧紧扣着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