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历史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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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溃兵潮在无尽的追杀和泥泞中,被驱赶、压缩到了蒹葭泽深处一片名为「鬼见愁」的开阔泥沼地。

这里地势低洼,常年积水,形成了一片巨大而粘稠的泥潭。此刻,泥潭中倒映着血色的残阳,如同地狱敞开的巨口。上万名掉队、负伤、筋疲力尽的晋军溃兵,被身后如同附骨之疽的燕军追兵,硬生生赶入了这片绝地!泥浆深可及腰,甚至没胸!每一步移动都异常艰难,耗尽着士兵们最后一丝力气。沉重的甲胄成了催命符,拖着士兵们下沉。绝望的哭喊声在开阔的泥沼地上空回荡,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死寂。

「天亡我也!」一名老卒仰天悲啸,声音凄厉。

「娘啊!儿回不去了!」年轻的士兵在泥泞中挣扎,涕泪横流。

「跟燕狗拼了!」少数悍勇之徒发出困兽般的怒吼,却连举起武器都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泥沼地的边缘高地之上,一骑如雪,傲然挺立!

慕容垂!

他身披亮银明光铠,外罩玄色绣金战袍,胯下一匹神骏异常、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西域天马!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如同战神临凡!他手中一杆丈八亮银枪,枪尖斜指苍穹,寒芒流转。尽管被七少的星穹领域压制得心头烦闷,光环效果大减,但此刻,他依旧是这片死亡泥沼的主宰!他身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杀气腾腾的鲜卑铁骑!

慕容垂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泥沼中如同待宰羔羊的晋军溃兵,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足的笑意。枋头之战,虽有波折,但最终的胜利果实,依旧属于他慕容垂!属于大燕!

他猛地举起亮银枪,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鬼见愁:

「鲜卑的勇士们!眼前,便是晋人的坟场!用他们的血,染红你们的刀!用他们的尸骨,铺就我大燕的霸业之路!杀——!一个不留!」

「杀!!!」数万燕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浪震得泥沼水面都泛起涟漪!

屠杀开始了!

鲜卑骑兵不再追求冲锋切割,而是如同狩猎般,围绕着巨大的泥沼地边缘奔驰。他们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一波又一波地泼洒向泥潭中挣扎的人群!箭矢破空声、入肉声、濒死的惨叫声,汇成一片!

「嗖!」

「噗嗤!」

「啊——!」

泥沼瞬间变成了修罗场!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士兵们徒劳地举起盾牌,盾牌很快被射成刺猬;举起同伴的尸体遮挡,尸体被射得千疮百孔!粘稠的泥浆被鲜血染得更加暗红、粘腻!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尸体沉入泥中,又被后来者踩踏。泥潭表面,漂浮着断箭、破碎的盾牌、头盔,以及无数随波逐流的尸体。

慕容垂本人,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他纵马冲入泥沼边缘稍浅的区域(白马踏血,竟不深陷!),亮银枪化作夺命的银龙!枪影过处,血花飞溅!无论是试图反抗的晋军军官,还是跪地求饶的士卒,在他枪下皆无幸免!他枪法精妙绝伦,力量奇大,每一枪刺出,必有一名甚至数名晋军被洞穿、挑飞!银甲白马,在血色泥沼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如同在尸山血海中描绘一幅残酷而妖异的画卷!他每一次长啸,每一次枪挑敌酋,都引来燕军震天的欢呼!「战神!战神!战神!」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成为了这场屠杀最刺耳的伴奏。

远离鬼见愁那片血色泥沼,在一处地势更高、尚能俯瞰部分战场的无名山丘之上。

七少静立于此。

深蓝色的斗篷在夹杂着血腥气的晚风中猎猎作响,周身萦绕的深蓝罡气如同静谧燃烧的星焰,将污浊的空气隔绝在外。他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那片被血色和绝望笼罩的蒹葭泽,投向那如同炼狱核心的鬼见愁泥沼。在他的「深蓝星穹」感知中,整个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能量漩涡——代表绝望死亡的猩红与暗黑,代表燕军杀戮的赤红与狂暴,代表晋军微末生机的残存白光,以及代表腐化潜伏的、令人厌恶的粘稠绿意,交织、碰撞、湮灭。

他能清晰地「看」到:

慕容垂那匹白马在泥沼中每一次踏起的血浪;

一名玄甲战士为了掩护几名晋军弩手撤退,被数支长矛同时刺穿胸膛,雏形核心爆发出最后一丝蓝光后彻底熄灭;

王坚率领的星穹重骑,在一处狭窄的土坡上结阵死守,硬抗着数倍于己的鲜卑骑兵轮番冲击,磐石光环剧烈波动,装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能量读数飞速下降;

孙轻的游奕骑在战场边缘盘旋,射出的箭矢精准地命中一名正要砍杀俘虏的燕军百夫长,但下一刻,更多的燕军涌上来,将那些俘虏淹没……

更远处,黄河浑浊的水流中,那局部决口处,代表腐化污染的微弱绿意,正贪婪地吸收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到极致的死亡、恐惧和怨恨的负面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般悄然滋长……

七少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微动。

「嗡!」

数里之外,鬼见愁边缘,几架正在向泥沼中倾泻箭雨的燕军重型床弩,其核心木质结构毫无征兆地寸寸断裂,轰然垮塌,压死了旁边的操作手。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深蓝罡气,如同天外流星,跨越空间,精准地命中了一名正在指挥骑兵围杀一小股晋军残兵的燕军猛将「万夫长慕容德」,将其连人带马轰成一团爆裂的血雾!

这些精准的点杀,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几滴冷水,瞬间激起更大的混乱和燕军的惊怒,但也仅仅是激起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对于整个正在崩溃的十五万大军,对于那吞噬了上万生命的鬼见愁泥沼,他的干预杯水车薪。

他能干扰慕容垂的光环,压制其精神,削弱其军队的整体战力。

他能击杀小股的燕军精锐,摧毁局部的威胁。

他能感知腐化的蠢动,提前预警。

但他无法阻止。

无法阻止桓温因内部掣肘和自身野心而导致的孤军深入。

无法阻止晋军因粮道断绝、后路被扰而导致的军心崩溃。

无法阻止十五万疲惫惊恐之师在泥泞泽国中自相践踏、组织瓦解。

无法阻止慕容垂利用地形和绝对优势兵力进行的残酷屠杀。

更无法抹去那弥漫在枋头上空、笼罩在蒹葭泽上、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灵心头的…名为「历史惯性」的…阴云。

这阴云,是东晋门阀的倾轧算计,是桓温个人的野心与局限,是慕容垂绝世将才的锋芒,是胡汉百年血仇积累的戾气,是这片古老土地在分裂与战乱中积累的沉重业力…它无形无质,却比腐化菌毯更加根深蒂固,比慕容垂的铁骑更加势不可挡。个人的伟力,纵使如星穹浩瀚,面对这由无数因果、人心、大势编织而成的巨网,亦显得…渺小而无力。

「人力终有穷时……」一声低语,带着穿越时空般的疲惫与苍凉,从七少口中逸出。这叹息轻若鸿毛,却重逾千钧,仿佛承载着无数文明的挽歌。他周身那浩瀚的深蓝领域,随着这声叹息,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星海泛起的一丝涟漪,倒映着下方那片无边无际、血光冲天的……炼狱。

他所能做的,只剩下最后的、冰冷的命令,通过精神链接传递:

「玄甲,放弃次要目标,全力搜救标识军官及技术兵种。」

「游奕,优先狙杀屠俘者。」

「星穹…掩护撤退通道,直至…能量临界。」

命令下达,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山巅,深蓝的身影仿佛融入了渐渐沉落的血色残阳与初升的幽暗星穹之间,成为这片末日图景中,一个孤独而永恒的……守望者与叹息者。枋头的血,染红了蒹葭泽,也染红了历史的书页。星火虽亮,终究未能燎尽这宿命的沉疴。

尽管七少团队拼尽全力干预,历史的车轮依旧带着沉重的惯性,碾向既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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