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后山，灵药谷。
云芷提着竹篮，穿行在茂密的灵草丛中。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寻找着炼制清心丹所需的月华草。
自从那日山门前惊鸿一瞥后，那个名叫君无渊的黑衣男子就在玄天宗暂住下来。宗主玄清子对他礼遇有加，称他是“故交好友“，但云芷注意到，每当君无渊靠近，师尊的指尖总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掌心莲花印记又开始隐隐发热。云芷停下脚步，皱眉看向自己的右手。自从君无渊来到玄天宗，这印记就愈发活跃，时常毫无预兆地发烫，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月华草喜阴，当生长在岩缝之中。“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云芷浑身一僵，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即使在梦中，也足以让她心惊。
转身，果然看见君无渊站在三步之外。他今日穿了一袭暗纹黑袍，衬得肤色如雪。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异色瞳孔，左眼如熔金般璀璨，右眼却似血玉般深邃，在晨光中妖异非常。
“君前辈。“云芷微微行礼，声音比平日更加冷淡。她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男人，却又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所牵引，脚步无法移动。
君无渊似乎看出她的抗拒，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打扰云姑娘采药了。“
“无妨。“云芷简短回答，转身准备离开。
“你额上的印记，“君无渊突然道，“很像上古时期神族特有的'莲心印'。“
云芷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跳。她额上确实有一个极淡的莲花印记，平日被刘海遮掩，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前辈见识广博。“她谨慎回应，“不过这只是一块胎记罢了。“
君无渊向前迈了一步，异色双眸紧盯着她：“上古神族中，唯有水神一脉的圣女才会天生莲心印。传说最后一任水神圣女名为凌霜，在神魔大战中陨落......“
“啊！“
君无渊的话还未说完，云芷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蹲下身。一阵剧痛如利剑般刺入她的脑海，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闪回——
九霄云台，血染长空。白衣神尊手持长剑，剑尖滴落神血。她听见自己凄厉的声音：“君无渊，你负我！“
“云姑娘？“君无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云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君无渊半跪在她面前，神色复杂，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想触碰她又不敢。
“我没事。“云芷勉强站起身，强忍着头晕，“只是突然有些不适。前辈若无事，弟子先告退了。“
不等君无渊回应，她便匆匆离去，背影几乎称得上狼狈。
君无渊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异色双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缓缓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赫然是一朵与云芷额上一模一样的莲花印记，只是颜色更深，边缘还缠绕着一缕黑气。
“果然是你......“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凌霜。“
——
玄天宗，藏书阁。
云芷将脸埋入冰凉的书页中，试图驱散脑海中残留的疼痛。自从后山偶遇君无渊后，那些梦境愈发清晰了，甚至开始在她清醒时浮现。
“《神魔纪年》......“她轻声念出面前古籍的名字。这是一本记载上古神魔轶事的杂记，被随意放在藏书阁角落，积了厚厚一层灰。
云芷鬼使神差地翻开书页，指尖停在一幅插图上——画中是九重天上的莲池，池边站着一位蓝衣神女，眉目如画，额间莲花神印熠熠生辉。图旁小字标注：水神圣女凌霜，司掌三界万水，性情清冷，独爱莲。
心跳陡然加速。画中神女的容貌，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原来你在这里。“
温润的男声打断了云芷的思绪。抬头，看见大师兄楚沐阳站在书架旁，面带微笑。
“大师兄找我有事？“云芷合上书，不动声色地将它推回角落。
楚沐阳走近，压低声音：“那位君前辈向师尊提出，想请你帮忙解读一部上古残卷。师尊已经答应了，让我来通知你。“
云芷眉头微蹙：“我入门尚浅，如何能解读上古文字？“
“师尊说你对古语的领悟力远超常人。“楚沐阳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而且那残卷似乎与水系术法有关，正合你的灵根。“
云芷无法推辞，只得应下。楚沐阳临走时，突然回头：“小师妹，那位君前辈......很危险。你若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告诉我。“
云芷一怔，还未答话，楚沐阳已经离去，只留下一室寂静和满腹疑问。
——
三日后，云芷按约定来到玄天宗待客的“清雅轩“。君无渊暂居于此，玄清子特意吩咐弟子不得随意打扰。
清雅轩建在悬崖边上，四周云雾缭绕，恍若仙境。云芷站在院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
门无声自开。
“进来吧。“君无渊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云芷缓步走入，看见君无渊正坐在窗边的矮几旁，面前摊开一卷泛黄的竹简。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竟显出几分寂寥。
“前辈。“云芷行礼。
君无渊抬头，异色双眸在看到她的瞬间微微一亮：“坐。“
云芷在他对面跪坐而下，刻意保持着距离。君无渊似乎察觉她的戒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恢复平静。
“这就是需要解读的残卷。“他推过竹简，“上面记载了一种上古水系术法，但我对古神文不甚精通。“
云芷低头查看竹简，上面的文字确实古老晦涩，但奇怪的是，她竟能看懂大半。那些弯曲的笔画在她眼中自动转化为含义，仿佛是她与生俱来就掌握的语言。
“这是'九渊凝冰诀'......“她不自觉地念出声，“上古水神一脉的秘传法术，可凝万里汪洋为一点寒冰......“
念着念着，云芷的声音逐渐变小。她抬起头，正对上君无渊灼热的目光。那眼神中蕴含的情感太过浓烈，让她心头一颤。
“前、前辈为何这样看我？“云芷不自觉后退了些。
君无渊收回目光，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惊讶于云姑娘的古语造诣。这种神文连许多上古老怪都难以辨认，你却如读家常便饭。“
云芷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继续解读。随着解读深入，她发现这残卷记载的并非单纯的法术，而是一套完整的修炼体系，其中许多理念与当今修真界大相径庭，却莫名让她感到熟悉。
“这里提到'以心为镜，映照万水'......“云芷指尖轻点一处文字，“似乎是指通过水系灵力反观内心，达到......“
她的话戛然而止。竹简上突然浮现出一段之前没有的文字，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更奇怪的是，这段文字只有她能看见，君无渊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原处。
“凌霜，若你读到这段文字，说明轮回未灭，神识犹存。切记，混沌之印不可破，神魔之约不可违。莲心所在，即是你归处......“
云芷心头巨震。这段文字分明是专门留给她的！是谁？什么时候？为何会预知她能看见？
“云姑娘？“君无渊关切的声音传来，“你脸色很差。“
云芷强自镇定：“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君无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今日就到这里吧，多谢云姑娘相助。“
云芷如蒙大赦，匆匆告辞。走到门口时，君无渊突然叫住她：“三日后是玄天宗的'月祭'，所有弟子都要去后山采集月华。夜间山路危险，云姑娘务必小心。“
云芷不解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只是点头应下，便离开了。
——
月祭当晚，玄天宗弟子果然齐聚后山，在长老带领下采集月华精气。云芷本不想参加，却被柳青璃以“宗门传统“为由硬拉了过来。
“小师妹，听说你近日与那位君前辈走得很近？“采药途中，柳青璃状似无意地问道。
云芷淡淡回应：“只是奉命帮他解读古籍。“
“是吗？“柳青璃轻笑，“我观那位君前辈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不过......“她话锋一转，“小师妹可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云芷心头一动：“师姐知道？“
“我只听说，他活了几千年，曾与多位大能有恩怨。“柳青璃压低声音，“百年前，他一人屠灭了整个'玄冥宗'，连刚入门的童子都没放过。据说那日血流成河，而他站在尸山血海上，笑得像个疯子。“
云芷心头一颤，不知为何，这个描述让她想起梦中那个持剑的白衣神尊。
“师姐为何告诉我这些？“
柳青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只是提醒小师妹，莫要被表象迷惑。有些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打断。山林间突然弥漫起浓重的黑雾，四周温度骤降。
“敌袭！“远处传来楚沐阳的厉喝，“所有弟子立刻结阵！“
云芷迅速拔剑，却见柳青璃已经不见踪影。黑雾中传来诡异的笑声，几个黑影如鬼魅般向她扑来。
“仙骨之体，主上必会重赏！“
云芷挥剑格挡，但来袭之人修为极高，几招下来她就落了下风。一道黑光直取她心口，眼看就要穿胸而过——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突然响彻山林。扑向云芷的黑影如遭雷击，瞬间爆裂成血雾。其余黑影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碾成齑粉。
黑雾散去，云芷看见君无渊站在不远处，右手保持着前伸的姿势。他的黑袍无风自动，左眼金光大盛，右眼却红得滴血，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君......前辈......“云芷艰难地开口。
君无渊闻声转头，在看到她的瞬间，眼中的暴戾迅速褪去。他快步走来，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云芷：“受伤了？“
云芷摇头，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她注意到君无渊的手在微微发抖，似乎后怕不已。
“那些是什么人？“
“魔教探子。“君无渊声音冰冷，“他们一直在寻找有仙骨的修士，用来炼制邪器。“
云芷心头一凛。她天生仙骨的事在玄天宗并非秘密，难怪会成为目标。
远处传来楚沐阳呼唤她的声音。君无渊松开手：“去吧，你师兄在找你。“
云芷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谢：“多谢前辈相救。“
君无渊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不必言谢。这是我......欠你的。“
云芷不解其意，但楚沐阳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只好先行离去。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见君无渊仍站在原地，月光下的身影孤寂而苍凉，仿佛已经这样等待了千年。
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