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晨钟响起。
云芷推开窗，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自从那日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过去七天。君无渊再未来找她，但她能感觉到，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神识笼罩着她的院落，温柔而克制。
“又在发呆？“
楚沐阳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云芷回头，看见大师兄手持一卷竹简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担忧。
“大师兄。“云芷微微行礼，“有事吗？“
楚沐阳走进院子，将竹简递给她：“三日后是宗门大比，所有筑基期以上弟子都要参加。这是比赛规则，你准备一下。“
云芷接过竹简，却没有立刻查看，而是直视楚沐阳的眼睛：“师兄，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楚沐阳笑容微僵，随即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你。“他犹豫片刻，“小师妹，那位君前辈......你信任他吗？“
云芷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锁骨下方的印记，那里微微发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至少现在不会。“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关于你们的过去。“楚沐阳声音低沉，“太荒谬了，可我查遍古籍，却发现......可能是真的。“
云芷心头一跳：“他告诉你什么了？“
“他说你是上古水神圣女转世，而他......“楚沐阳深吸一口气，“是曾经的魔神，已经等了你一千年。“
云芷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这几天也查了一些资料。玄天宗藏经阁有本《神魔纪年》，上面记载了水神圣女凌霜与魔神君无渊的故事。“
“你相信这些？“
“我不确定。“云芷望向远方，“但这些记忆确实存在于我脑海中，那些梦境太过真实......“
楚沐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师妹，无论真相如何，记住一点——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若他有任何不轨之举，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会保护你。“
云芷心头一暖，正想道谢，忽然感觉掌心印记剧烈灼热起来。她痛呼一声，捂住右手。楚沐阳连忙松开她，惊愕地看着她掌心浮现的莲花印记散发出耀眼的蓝光。
“这是......“
“禁地......“云芷喘息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禁地在呼唤我......“
楚沐阳脸色大变：“玄天禁地？那里除了宗主和守碑长老，谁也不准进入！“
但云芷已经站起身，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外走去。楚沐阳拦不住她，只能快步跟上。
——
玄天禁地位于主峰后山一处幽谷中，终年被迷雾笼罩。谷口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玄天禁地，擅入者死“八个血红大字。
守碑长老盘坐在石碑前，白发苍苍，面容枯槁。见两人前来，他缓缓睁眼，目光如电：“楚沐阳，你身为大师兄，不知禁地规矩吗？“
楚沐阳正要解释，云芷却上前一步，右手无意识地按在那块石碑上。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石碑上的血字突然亮起金光，与云芷掌心的蓝光交织在一起，整块石碑开始微微震颤。
“这......“守碑长老猛地站起身，浑浊的双眼瞪得老大，“你是什么人？“
云芷仿佛没听见，她的目光直直望向迷雾深处：“那里......有什么在等我......“
守碑长老面色变幻不定，最终长叹一声：“罢了，既是石碑认可之人，老朽不敢阻拦。但只能你一人进入，楚沐阳需留在此处。“
楚沐阳急道：“长老！禁地危险重重，小师妹她......“
“这是规矩。“守碑长老强硬道，“除非宗主亲至，否则谁也不能破例。“
云芷回头看了楚沐阳一眼：“大师兄，我没事。我......必须进去。“
不等楚沐阳回应，她已经迈步走入迷雾。守碑长老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千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
禁地内雾气缭绕，能见度不足三尺。云芷却如有指引，步履坚定地向前走去。掌心印记越来越烫，脑海中那些记忆碎片开始自动拼接，逐渐形成连贯的画面。
迷雾突然散去，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圆形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石碑周围环绕着九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盘绕着一条石龙，龙口对准中央石碑。
云芷不由自主地走向石碑。那些对她而言本该陌生的文字，此刻却清晰可辨。她轻声念出最上方的一行大字：“混沌之劫始末记......“
随着她的诵读，石碑上的文字开始流动重组，原本杂乱无章的记载重新排列，展现出隐藏千年的真相。
“神魔历九万八千年，混沌之气自虚空裂缝涌入三界，所到之处万物归虚。神魔二族联手抗劫，死伤惨重。水神圣女凌霜献祭自身，封印混沌之门，魔神君无渊以本命剑为媒介，助其魂魄转世......“
云芷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这记载与君无渊所言完全吻合，却与她的梦境记忆大相径庭。为何梦中她感受到的是被背叛的痛苦，而非牺牲的壮烈？
石碑文字继续变化，浮现出一段之前没有的内容：“......然混沌未灭，仅被暂时封印。凌霜转世前留下预言：'十世轮回，神魔同心，混沌可破'......“
“十世轮回......“云芷喃喃自语，“那我现在是......“
“第十世。“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芷猛地回头，看见君无渊站在那里，黑袍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异色双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你怎么在这里？“云芷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在石碑上。
君无渊没有靠近：“感应到你触动了禁制。“他看向石碑，“看来你已经看到了部分真相。“
“这上面说，你是为了帮我......“云芷声音发紧，“可我的梦里，明明是你......“
“背叛了你？“君无渊苦笑，“凌霜，记忆会骗人，尤其是被混沌侵蚀过的记忆。当时你已经被混沌之气感染，所见所感都已被扭曲。“
云芷心跳加速：“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君无渊终于向前迈了一步：“真相是，我们本已结为夫妻，准备联手封印混沌之门。但在最后关头，你发现仅凭神力无法完全封印，必须有人从内部镇压。你不愿我牺牲，独自闯入混沌，结果被侵蚀。我别无选择，只能用本命剑暂时封印你体内的混沌，保住你的魂魄转世。“
他每说一句，石碑上的文字就亮起一分，仿佛在验证他的话。云芷头痛欲裂，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这次她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混沌中，白衣神尊抱着奄奄一息的她，泪如雨下；他将长剑刺入她心口的瞬间，剑身绽放的是纯净的金光，而非杀意；她最后听到的不是怨恨的诅咒，而是一句“等我找你“的承诺......
“啊！“云芷抱住头，痛苦地蹲下身。君无渊瞬间出现在她身旁，却不敢触碰，只能焦急地看着她。
“云芷，别强迫自己回忆。“他声音轻柔，“现在的你还承受不了太多前世记忆。“
云芷抬头，眼中噙满泪水：“如果真如你所说，为什么转世九次都没能觉醒？为什么这一世才开始回忆？“
君无渊沉默片刻：“因为前九世，我都没能找到你。直到这一世，感应到你的气息即将觉醒，我才破开虚空而来。“
“那为什么......“
“云芷！“
楚沐阳的喊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气喘吁吁地冲进空地，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守碑长老。
“大师兄？你怎么......“云芷惊讶地站起身。
“宗主特许。“楚沐阳警惕地看了君无渊一眼，将一枚玉简递给云芷，“刚收到的消息，魔教再次集结，扬言三日内要踏平玄天宗，除非......“
“除非交出我？“云芷苦笑。
楚沐阳点头，随即注意到石碑上闪烁的文字：“这是......“
守碑长老突然跪倒在地，朝石碑恭敬叩首：“千年等待，终见神女归来！老朽玄天宗第七代守碑人玄寂，拜见圣女！“
云芷不知所措地看向君无渊，后者微微摇头：“不必惊慌。玄天宗本就是当年神魔两族为守护这块石碑而建，守碑人代代相传，等的就是这一天。“
“守护石碑？“楚沐阳震惊道，“可宗门典籍从未记载......“
“因为时机未到。“君无渊走向石碑，伸手轻抚上面的文字，“这上面记载的不仅是过去，更是未来。混沌即将再次降临，而云芷......“他看向云芷，眼中满是复杂情绪，“是唯一能彻底封印它的人。“
云芷心跳如鼓：“我该怎么做？“
“先找回全部记忆和力量。“君无渊的声音轻柔却坚定，“然后......“
“然后什么？“
君无渊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楚沐阳：“你带了那本古籍来吗？“
楚沐阳一怔，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羊皮册子：“你怎么知道......“
“神魔双生印的部分，对吧？“君无渊接过古籍，翻到某一页递给云芷，“看看这个。“
云芷低头看去，只见书页上绘着两个相互缠绕的符文，一金一蓝，形状恰好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旁边的注解写道：“神魔同心印，混沌初开时由天地法则所生，分则为二，合则为一。神魔二族若得此印认可，可同心协力，破灭混沌。“
“这是......“云芷下意识摸向自己锁骨下方。
君无渊轻轻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金色印记——与书中图案分毫不差：“你身上应该也有一个，蓝色的。“
楚沐阳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传说是真的？你们......“
“魂魄相系，命运相连。“君无渊轻声道，“这是混沌之战前夕，天地法则赐予我们的礼物，也是最后的希望。“
云芷脑中轰然作响。她终于明白为何会对君无渊有那种莫名的亲近感，为何两人灵力能产生共鸣，为何即使记忆被扭曲，灵魂深处依然记得他......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这一切太突然了。“
君无渊点头：“魔教之事我来处理。你专心准备宗门大比，那将是你熟悉神力的好机会。“
“等等。“楚沐阳突然拦住欲走的君无渊，“你刚才说混沌即将降临，是什么意思？“
君无渊看向石碑，上面的文字正在逐渐暗淡：“混沌每万年苏醒一次，距离上次正好万年。而这次......“他异色双眸直视楚沐阳，“没有第二个凌霜可以牺牲了。“
——
三日后，玄天宗大比如期举行。
云芷站在演武场上，感受着体内流动的灵力。自从禁地归来，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经达到筑基巅峰，随时可能突破金丹。更奇妙的是，她对水系灵力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仿佛那些法术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第一场，云芷对柳青璃！“
裁判的声音响起，云芷抬头看向对面——柳青璃一袭紫衣，笑容甜美，眼中却闪烁着云芷读不懂的光芒。
“小师妹，请多指教。“柳青璃盈盈一礼。
云芷回礼，心中却升起一丝警惕。自从月祭那晚后，她就觉得这位师姐有些不对劲。
比试开始，柳青璃率先出手，一道紫色剑光直取云芷咽喉。云芷侧身避过，挥手凝出一面水盾。两人你来我往，转眼过了十余招。
观战席上，君无渊与玄清子并肩而坐。楚沐阳站在一旁，目光不断在场上和君无渊之间游移。
“君前辈觉得谁会胜？“玄清子抚须问道。
君无渊目光紧锁云芷的身影：“云芷未用全力。“
果然，场上局势突变。柳青璃突然变招，剑势凌厉数倍，招招直取要害。云芷被迫后退，却在最后一刻双手结印，一道水龙从地面冲天而起，将柳青璃逼退数丈。
“这是......“楚沐阳惊呼，“《玄天秘典》中的'潜龙出海'？小师妹何时学会的？“
君无渊嘴角微扬：“她不需要学，只需记起。“
场上，柳青璃被水龙所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擦去血迹，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小师妹果然天赋异禀，难怪那位君前辈对你青睐有加。“
云芷皱眉：“师姐何意？“
“没什么。“柳青璃压低声音，“只是好奇，若他知道你体内不止有水神圣女的力量，会作何感想？“
云芷心头一震：“你什么意思？“
柳青璃不答，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色玉佩捏碎。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笼罩全场，云芷掌心的莲花印记剧烈灼痛起来。
“混沌的气息......“君无渊猛地站起身，异色双眸中金光大盛。
场上的云芷如遭雷击，单膝跪地，体内两股力量突然激烈冲突——一股是纯净的水系神力，另一股则是阴冷晦暗的混沌之气。她的眼眸时而冰蓝，时而漆黑，痛苦地抱住头。
“小师妹！“楚沐阳飞身下场，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柳青璃站在云芷面前，笑容愈发诡异：“主上向你问好，凌霜大人。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混沌使者？“
“你找死！“君无渊一声厉喝，身形如电射向场中。
就在此时，云芷突然抬头，双眼完全化为漆黑。她抬手一挥，一道黑色气浪席卷而出，将冲来的君无渊和楚沐阳同时击退。
全场哗然。玄清子面色大变：“混沌侵蚀！快启动护山大阵！“
柳青璃狂笑着退到场边：“晚了！混沌已经苏醒，而你们的救世主，将成为毁灭的先锋！“
云芷悬浮在半空中，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缠绕着黑蓝交织的气息。她看向君无渊，声音却冰冷陌生：“君无渊，千年不见，你还没放弃那可笑的执念吗？“
君无渊脸色苍白：“凌霜......不，混沌，放开她！“
“她本就是我的一部分。“被附身的云芷冷笑，“当年若非你插手，凌霜早已与我完全融合。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说罢，她抬手打出一道黑光，直击君无渊心口。君无渊不闪不避，任由黑光穿透胸膛，鲜血瞬间染红黑袍。
“君前辈！“楚沐阳惊呼。
君无渊却笑了：“云芷，我知道你能听见。记住禁地石碑上的话——神魔同心，可破混沌。“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金色印记，同时双手结印，一道金光射向云芷。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云芷锁骨下方的蓝色印记同时亮起，与金光在空中交汇，形成一个完整的符文。
“不！“被附身的云芷发出刺耳的尖叫，“不可能！双生印明明已经被我......“
金光与蓝光交织成网，将云芷笼罩其中。她体内的黑气被一点点逼出，最终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君无渊，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吗？“黑影发出沙哑的声音，“混沌即将完全苏醒，届时三界将重归虚无！而你们......注定失败！“
话音未落，黑影突然扑向场边的柳青璃。柳青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黑影侵入体内，双眼瞬间化为漆黑。
“哈哈哈......“她发出不似人声的狂笑，“玄天宗，今日就是你们的末日！“
君无渊无暇追击，飞身上前接住从半空坠落的云芷。她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的黑色已经褪去，恢复了清明。
“君......无渊......“她虚弱地唤道，右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我看到了......全部......“
“别说话，保存体力。“君无渊紧紧抱住她，声音微微发颤。
云芷却摇头，挣扎着凑近他耳边：“混沌......不是敌人......它是......“
话未说完，她便再次陷入昏迷。君无渊抱着她，看向场边——柳青璃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惊恐的玄天宗弟子。
楚沐阳踉跄着走来：“她......“
“去通知玄清子，全宗戒备。“君无渊沉声道，“混沌已经开始行动，而云芷......“他低头看着怀中苍白的脸庞，“她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远处，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阴影中注视着这一切，随即悄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