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余拓,你就是这么对待发妻的?”。
凤冠摔在手边,郗未若半撑于地板上,面色灰白,但气力毫不示弱。
同徽帝没应答这个质问,也并未管她的直呼名讳,只移开了视线。倒也不是对将死之人的宽宏大量,他发现自己有些承接不住郗未若的眼神。
寻常人受了这血樱散早该痛不欲生,而她只看上去像大病一场而已,不哭不叫,平淡得可怕。
“倒是能忍。”贵妃依旧觉得她是强装样,嗤了声:“一会儿看还摆不摆的出架子。”
郗未若冷笑:“看你这贵妃做多久。”
赵画被她一激,较劲般道:“是,等您殡天,臣妾就是皇后……”
话落她方才惊觉失言,背后有道目光刮骨般经过,赵画渗出一身冷汗,忙朝同徽帝请罪。
好在同徽帝并未真向她发落,他居高临下地又转向郗未若:“看在三年的夫妻情分上,朕可许皇后个遗愿。”
“夫妻情分?”郗未若边笑边咳,“我看还是作罢吧。“
“断崖山你救我一命,如此这遭就当还你。”
“当年……”同徽帝颇复杂地看向她,眸光沉了沉:“并非朕救的你。”
这句话如同巨雷劈向心头,郗未若僵硬抬眼,麻木的瞳孔漫上血色。
“朕那时亟需平国公府的助力,花好一番心思,演了你的救命恩人。为引你上钩,这盘棋布的并不轻松。”
同徽帝平静地陈述着,郗未若看的出来,他丝毫没有负罪感,有的只是对自己苦心谋划的感慨。
“触感如冰成色为紫,且遇火生光,这种质地的玉,整个昆楚,应该有两块。”
“认错人了啊。”郗未若眼睛又亮几分,嘴动了动,渗出些血来,她浑不在意。
“你再说一遍?”同徽帝有些不可置信。
郗未若满身轻松地倚靠在了后方的盘龙柱上,看起来甚至比刚才更踏实了,她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好心给同徽帝重复了刚才的话,“没有那块玉,你以为我多看你一眼?”
“好。”同徽帝绷紧的一张脸微微抽动,“临死前也要给自己讨个体面是吧,朕成全你。”
郗未若合上眼,再没舍得讲一句多余的话。
“陛下,莫要置气,过了今天您就清净了。”赵画轻轻攀上同徽帝的胳膊。
同徽帝甩开赵画,训斥地指向郗未若:“你该知道朕为何不留你,若你安分守己,朕也可保你国母荣华,但你身为皇后,未尽半分中宫之责,屡次和朝堂牵扯,简直藐视礼法,颠覆大统。”
郗未若没有辩解,第余拓怕是早忘了,她之前要是朝堂之外的人,他也坐不上今天的位置。
“那还说什么。”
“刷——”,一把漂亮的短刀从郗未若凤袍的袖中刺出,直直穿破梁上嵌着的那颗最大的金珠,顷刻间爆炸如星火燎原,迅速又毁灭性地引燃整个大殿。
明明她刚才说话的语气还是虚浮,可做这套动作就像回光返照般,一气呵成,期间她甚至没看那刀瞄准的方向。
帝妃二人始料未及,被嚣张的火舌湮没于自己惊骇呆滞的视线中,震天而起的巨焰蹿升数丈,作了皇宫中心的一道烽火。
金砖碧瓦化成灰作陪,宣告了一场无声的同归于尽。
那把刀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余烬边,周身流过醒目的光。
刀星火,是还魂谷的神器,刀锋见,火光起,所到之处,皆灼。
滚滚浓烟中,郗未若静立半晌,有些恍惚地看着那把刀,想把它捡起来,可手却直接穿了过去,登时给自己吓了一跳。
她低头去看,身体现在居然是透明的,或者可以说,她现在的自己是以灵魂的形态而存在的。
就是说,怎么可能没死。郗未若摇摇头,多新鲜呢,又死一次,只不过这次没感觉到疼。
上次是直接来到这个世界了,这次是灵魂出窍还是什么,她也没搞清。
郗未若晃了半天,想去找自己的身体,那颗金珠是中空的,盛的全是她特质的炸药,只需少量便可灭可炸毁一座城门。郗未若也知道可能找也找不到全尸,但走遍了这地方却连自己残缺的身体零件也没看见,只看到了第余拓和赵画的尸体,还有一堆衣服残片。
刚才中毒的时候行动可谓是吃力,现在飘的速度,倒是比自己之前最好状态下的轻功还要利索几倍。
这次第余拓要杀她,完全就是因为湘元水患加上镇北军请命两件事,让他怀疑自己私下拥兵自重,但实际上关于镇北军,郗未若已经放权很久,她功成身退后也是在处处避嫌,她觉得,一个手无实权的中宫皇后再夸张也不至于撼动国本的地步,只要让第余拓放心就好了。
若从前论,大举助力和出谋划策,第余拓这个皇位都该有他这个皇后一半了,到底是因为郗未若之前还念些旧情,原以为相看两厌是第余拓的下限,却没想他对自己,当真是欲杀之而后快。
既然铁了心要她死,那第余拓便不可能没想好镇北军上下几十万士兵的罪名,甚至还有可能抄家灭族,连湘元河一带的百姓也免不了遭殃。
郗未若看着那把星火,她要靖北换主,这是郗未若的后路,是镇北军的后路,是无数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的后路。
在当年收下这把还魂谷的神器时,那位神医公子曾给她道破过一语天机,之后就消失了,他对她说,若日后君王无德,想要易主,以他尸体为祭,以这把刀为阵眼,自有合适的人来接手。
最毒不过帝王心,那就归西让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