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普通的加班夜。虽然团队并没有规定的下班时间，但导演组的老师们一般都是七点左右走，像董老师和达老师那样的老前辈又有家庭要照顾，有时候会在七点前离开，而Amy姐、橘子姐这样的年轻人通常都会待到八九点。暑假已经结束很久了，天也开始越黑越早了，她们下班的时候一般都完全天黑了。但是小之发现，Amy姐现在下班稍微早了一点，她的肚子也开始有了一点迹象，在团队里也会听到一点猜测她是否怀孕的八卦了。而橘子姐就像不知疲倦一样，而且她是夜猫子类型的人，有时候都不知道她和宣哥是什么时候下班的。
今天小之也留下来加班了。其实没有人对她提这样的要求，但她有点焦虑，因为下次就是最后一次录制了，大结局录制的台本要比之前都复杂一些，因为素人也会来到演播室和嘉宾们互动。最后成片里呈现出来不过十几二十分钟，但实际上都要经过精密的设计，还会被数次推翻。再加上还不知道明天开会是关于什么内容，如果是总结之前录制的问题然后作出调整，小之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对苑初以往的一切表现对答如流……宫导提问太可怕了，他们从刚进团队的时候就知道。
总之，她觉得有好多事需要做，甚至会有点埋怨自己是不是效率太低了事情才会一直做不完，但过了这么久，她已经知道情绪只会拖慢进程影响问题的解决，所以她选择放下不想，专心投入到工作中。
不知不觉，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斯颖走的时候可能没发现还有人在，已经关掉了办公室的大灯，现在就只剩小之工位上的台灯还开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之听到窗子外面的声音：“小之？”
她抬头一看，眼睛盯了太久屏幕都有点花了，加上灯光昏暗，眯了一下眼睛才认出是汤扬哥。
“你还没走呢？”汤扬一边问，一边朝她走过来。
“啊。”小之看了看屏幕右下角——啊！原来已经十点半了！
她突然脑子转过来了，开玩笑说：“你不也没走。”汤扬也是团队里有口皆碑努力的年轻人，不管谁有大事小事都喜欢交给他。
汤扬哥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说：“实习生不用这么拼的。”
“实习生怎么了？”小之说，“不要看不起实习生啊。”
汤扬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想留下来？”
“嗯？”小之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说道，“不是……我是真的有很多事没做完，可能我效率太低了，总是做不完，所以只能多花点时间……”
汤扬皱了皱眉，说道：“你们真的都太拼了，我晚上也老是碰到思菀，她好像每天都到很晚吧？我实习的时候好像都没这样……”
小之说：“你知道的，要最后一次录制了嘛，即使有人能留下来，也不会是我，所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多月能做节目导演的时候了，我只是不想留遗憾，也真的想让节目更好，虽然我能努力的只是一点点……”
听着小之的话，汤扬笑了笑，这笑里好像有很多含义。最后他说：“你们真的也教了我很多。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还是赶紧做完赶紧走吧，不然太晚回家不安全了。”
“没事的。”小之说，“余创应该也在机房没走呢，我可以跟他一起回去。”
“你们呐！”汤扬摇摇头，一边走出了门，“一个比一个卷，还给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小之也笑了，看向门的方向，但是恍惚间，她似乎在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于是又往前离开了。
是宫导。小之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小之的心情有点不平静了。刚刚他们的对话她听到了吗？既然汤扬哥都问她是不是想留下来，那说明可能确有其事。那看在自己这么努力的份上，宫导会稍微考虑考虑她吗？唉，想什么呢，小之为数不多面对面和宫导的几次接触，第一次是去她那里报道，宫导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第二次是不巧正遇上她和欧阳老师在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欧阳老师当场就对小之表达了不满；第三次就是那次照片事件，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是被冤枉的，但面对这么原则性的错误，没把她踢出团队已经是宫导宽怀大量了……而想想其他人，她对思菀和余创的肯定表现得很明显，甚至小魏在海岛上发的朋友圈里都有很多和她更轻松随意的接触，Miko虽然表现一般但至少没犯过大错没给她留下坏印象……这样想，是谁也不会是自己。
算了，不想了——小之摇摇头，又专心看起了文档——还不如把眼前的事做好呢，就像刚刚跟汤扬哥说的那样，这的确是她最后参与这些事的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实习生们来到大会议室开全体会议。因为团队的人都从海岛上回来了，座位又不够了，所以实习生们又和最先开始一样，从隔壁房间搬来椅子并排坐在角落贴墙的地方，只是已经从六个人变成了五个人。这几个月，仿佛发生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今天开会的只有所有宫迅团队的内部导演，没有合作团队，也没有其他部门的人。和往常一样，宫迅本人踩点到了，对她之后迟到的两个人不留情面地罚了钱。
“到了现在了。”宫导说。
实习生们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都说说吧，什么感受。”宫导抱起手，透过她的金丝小镜框打量着大家。
小之开始慌了，她朝身边的实习生同事们看了看，大家明显都没有准备。林思菀开始疯狂敲击着笔记本，应该是已经开始准备讲稿了。
但是坐在会议桌上的人似乎都早有准备，有的年轻导演已经拿出了打印好的讲稿。
大家默认从资历开始一个一个发言了。第一个发言的是欧阳老师，他应该是学过播音，虽然他没有讲稿，但是讲得很流畅，面面俱到，嗓音也很好听，不时还穿插几个小玩笑，是他一贯的风格。然后是达老师和董老师，他俩就明显比较随意，只是一个话多一个话少，都是随便讲了一点自己的感受。橘子和Amy讲得最多，Amy打印了厚厚的讲稿，橘子没有打印但是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她俩的内容基本上就把演播室部分这次录节目的都概括进去了，小之感觉待会儿到了他们实习生能讲的已经不多了。宣哥只草草地讲了几句话。到了最后汤扬、斯颖等年轻导演讲完，小之非常确定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讲的了。
但是宫导开始说话了：“好的，我只讲几点。”
小之松了一口气——果然没有他们发言的份。但是林思菀的表情明显有点失望。
大家都纷纷拿出电脑和笔记本，开始记录宫导的讲话。
“首先这次总的来说还算平稳落地了，刚刚Amy那里的数据大家也听到了，还是不错的，算是发挥了我们的平均水平，但是我个人，”她停顿了一下，停顿的这下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是不够满意的。”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岛屿这个项目，并不能算是爆款。困难很多我理解，跟本身的品类也有关系，这个个中缘由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我们在制作过程中就没有问题吗？真人秀的部分，编剧做得不细致，素人不够出彩；主持人临时换人，演播室录制混乱；后期的工期有问题，导致时间不够；制片组是不是预算也超了一点？……我们不能把所有的锅都推到合作团队头上，更多的是自己要反思。”
这段话几乎是把每个组都批评了一遍，小之实在是没想到，如果宫导不说，她觉得这档节目录得挺顺利的，播出效果也挺好的呀。宫导是不是对大家要求太高了？
“节目做成这样，现在还能在台里有一席之地，但是如果以后每次都是这样的水平，以后的事可就难说了。具体的问题我会跟每个组单独开复盘会的，你们这段时间都做好准备，尤其是每位组长。不过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都知道，但是选择干这行，这些就都准备好了，是吧？”
宫导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轻轻笑了一下，小之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这句话仿佛更多是对她自己说的。
“比如阿宣，听说你的‘不睡觉记录’又刷新了？”宣哥依然面无表情，倒是他旁边的几个年轻女导演偷偷笑了起来。
“还有欧阳，我感觉你在岛上黑了可不止一个度啊。”大家都笑起来，会议室的气氛终于轻松一点。
欧阳老师自嘲道：“下次再有这样的户外节目咱能拉点防晒霜的赞助吗？”
宫导接着说：“董老师和达老师是吧，一把年纪了，还跟我们一起熬，一起出差……Amy和橘子也不容易，两个女将撑起了整个演播室。”
Amy姐插话道：“宫导，这次实习生也帮了很多忙，没有他们我们拿不下来的。”
橘子姐也撇了撇嘴补充道：“比吉哥他们的人靠谱多了。”
听到这话，小之居然有点感动，原来他们的辛苦和付出前辈们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宫导说，“你们几个，”
实习生们都直起了身子。迎接宫导穿过一层层前排的员工落下来的目光。
“HTV每年都有很多实习生，我这个组是很少招实习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你们面前的橘子、阿宣，他们都是从实习生一路打拼上来的。再比你们大一点的，汤扬、斯颖，这些都是你们学习的榜样。那个谁，睿睿，你是不是在HTV实习就干了四年？”
这个叫睿睿的导演回答道：“是的，宫导，我待过三个团队、七个组，去年才终于熬出头。”
“听到没有。”宫导轻笑了一下，“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想在我宫迅团队，不仅要能吃苦，还要熬得住。”
林思菀频频点头，一边疯狂敲击着键盘。小之拿着翻开的笔记本，却没有往上写一个字。这些话更像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嗯，总的来说，都各自回去反思吧。橘子，你是不是说今天还有什么节目来着？”
“节目？”大家似乎都有点迷惑
“啊对，宫导说完了，那我来说。”橘子姐站了起来，“小魏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