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镇。
此地是距离淮南道雄城临江最近的一处小镇。
因镇子紧邻白河入淮江河口而得名。
淮南道水患以前,这里是自西北方向顺淮江入临江城一处歇脚的河口码头。
鼎盛时,镇上有常驻人口数千,往来船队客商不计其数。
但自从淮南水系连续数年洪涝不止,光是千百年难遇的水患就发了不下十次之后,河口镇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时至今日,河口镇镇民早已经一个不留。
稍有些本事能耐的,早些年便已经搬去了临江城。
今日又转到了何处,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而那些破败些的,要么逃难成了灾民,要么死于水患。
当然,饿死的自然也不会少。
于是短短几年之间,原本人声鼎沸的河口镇,便已经是残垣断壁,不见人迹。
直到差不多半月之前,才有了一群外来人进驻镇里。
这群外来人,便是城卫军副统领罗士信统辖的城卫军北营检校骑兵。
临江城外那一场民变,城卫军数千人众,将近十万的灾民,联合万余暴民。
只不过一夜之间,便冲得四散,运气好的留了一具全尸。
运气不好的,当场叫混乱的人群砍杀踩踏,成了城外泥浆土地的一部分。
罗士信统领的北营检校骑兵,因为是骑兵营,所以并未跟随步军营一道,在近处管制灾民,只是在城内外来回奔走,押运城中分拨出来的赈济粮。
民变发生时,他刚好带领一众骑兵从城内运送为数不多的粮食出城。
当时知府蔡大人只告诉他,这一趟除了运送粮食以外,还要给城卫军将军送一道口信。
让城卫军将军接收粮食以后,尽快分发下去,然后立即抽调城卫军回城。
那个时候罗士信便已经知道,临江城官仓的粮食怕也是已经耗尽。
而淮南道连年天灾,前两年朝廷的赈灾粮还陆续不断地下发转运过来。
可是自今年开年以后,已经连着大半年没有见到半粒朝廷的赈灾粮,就连临江城官仓里的那些粮食,都是知府蔡奇想尽办法,从临近各地筹措借调而来。
本来借来的这些粮食支撑个几个月,等到朝廷赈灾粮一到。
先还了一部分借调的粮食,剩下的,还能安置灾民几个月。
等到拖不下去,又再去借粮便是。
前两年,临江城都是这么过来的,也养活了城内外十几万的灾民。
然而今年却不同,就连罗士信都能感觉到,情况要比前几年更加的严峻危险。
汇聚临江城的灾民数量,远多于前两年不说,朝廷下拨赈灾粮的数量一次比一次少,送来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拖延。
他只是个武将,搞不清楚朝廷上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朝廷迟迟不下拨赈灾粮,临江城支撑不了多久。
结果就在他带兵押运粮食,还没到城外城卫军的临时大营,民变便发生了。
罗士信眼睁睁的看着大营被灾民和暴民冲破,火光冲天,无数凄厉惨叫响彻夜空。
当看到有暴民注意到了他所带领的运粮队,大批暴民朝着他们冲过来。
他毫不犹豫的即刻下令,带着手下的数百兵马,拉着能带上的粮食立刻退走。
本来是想要退回城内的,可是暴民的动作比他们还要快。
他们才刚刚掉头,便听见了城门那边阵阵冲天的喊杀声,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
巍峨耸立,在罗士信的心中,永远不可能被攻破的城墙,就那么在他眼前轰然倒塌。
来不及多想的罗士信当即带着一众人马调转马头。
连夜,他们狂奔五十里,直到来到河口镇,才甩掉了身后所有暴民追兵。
之后便是入驻河口镇歇脚,一边派人回临江城那边打探消息,等待时机。
谁曾想,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这半个月以来,每天罗士信都会派人去临江城外查探情况。
可惜每一次派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都让他绝望。
临江城破了,城内城外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被暴民占据,知府蔡奇下落不明,城卫军近乎全军覆没,城中各衙门的官员也大都被暴民抓住砍杀。
原本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应该有所反应。
结果等了半个月,朝廷镇压民变的大军没有到,赈灾粮更是了无音讯。
罗士信近乎绝望,直到前几日,他才终于收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好消息。
有传言说,陛下在临江城内!
“将军,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陛下当真在城内,那些逆贼定会不顾一切,围攻陛下,若是陛下落于逆贼之手,那我们……”
河口镇衙门大堂之中,一名身穿铠甲的武官神色激动,急声道。
这是罗士信的副手,检校骑兵营都统石磊。
从得知陛下可能在城内的消息之后,连着几天,石磊都在劝他尽快带兵杀回城内。
可是罗士信心中清楚,就他手下这几百骑兵。
要是在野外作战还好,那些暴乱的暴民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灾民,只有少部分原先便是匪贼一类,还好对付。
但要是进了城内,城中环境复杂,骑兵能施展的空间极为有限。
一旦被暴民围困在了狭窄街道之中,他们必死无疑。
陛下在城内的消息又不能确定,城卫军可能就剩下他手下这点独苗苗,罗士信不敢赌。
然而拖了这么几日了,再拖下去,他也不好向手下的将士交代。
正在迟疑犹豫只是,忽的听见外面传令兵来报。
“报,将军,外面有一骑骑兵前来,要见将军!”
闻言罗士信神色一动,随即问道:“什么人?哪里来的骑兵,可曾说清楚?”
“启禀将军,那人自称是奉大将军卢定方的军令,前来传令我们即刻入城的!”
听到传令兵的话,罗士信立即起身便往外走。
还没走出外面大门,便开口问道:“传令兵在何处?”
紧接着,跨过衙门大门的门槛,就看见外面一个身穿禁军铠甲的传令兵在外面,正坐在马背上。
在这传令兵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兵。
这小兵一见到他,立马便哭喊道:“罗将军,可算见到你了,小人是城卫军西城营检校步军小旗手王二狗!”
罗士信闻言神色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