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晨行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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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一抹熹微的晨光中,已经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早饭很简单,是饺饵,传统如是,出门饺饵回家面,待了十年,总算个家。

陈酆都一如往日地打着一套古朴拳法,孙抱朴在一旁看得十分认真,因为那拳中有真意,孙抱朴愈发觉得陈酆都的修为深不可测。

那日饮酒之后,秦兴曾跟他透露过一点老人的身份,那个季氏双杰的真实身份的确让孙抱朴这个江湖人震惊,可陈酆都武学宗师的身份更让他敬重神往,哪怕那天秦兴激射而来的箭矢已经让他有些意识到老人的实力之强横。

用过饭后,江柳郎很认真地把厨具都洗刷干净,特别是那个大碗,洗的尤其仔细。

三人行装也早已收拾停当,孙抱朴孑然一身,只有江柳郎给他准备的两套衣服以及自己的一把长剑,江柳郎东西颇多,主要是大家临别赠送的东西,陈酆都老人收拾了医箱和几本医书,加上换洗衣物,东西也并不多。考虑到灵儿与郑经,还是买了一辆马车,孙抱朴驾车,老人和三个孩子坐在车内,行程会方便许多。

不多时,灵儿与郑经来了,眼角依稀挂着泪痕,二人身后还跟着一座“小山”,原来是扛着大包小包的郑屠。

三人呆呆的看着郑屠把马车给塞满了。

陈酆都拍拍郑屠的肩膀,笑问道:“老弟你这是要搬家?”

“没有,给孩子们带点吃的用的,马车不用担心,我弄来了一辆新的。”郑屠笑着说道。

向来出门是轻车简行的陈酆都老人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看着郑屠在那里忙着,懂事的灵儿带着郑经来帮父亲整理东西。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雾霭中来了一辆牛车,车上是几坛老酒和一个眼角挂着忧伤的妇人。

卢氏如今变成了一个邻家婶婶的模样,招呼江柳郎把车上的酒给搬下来。

刚才在一旁默默看着的那个老人看到这一车酒,眼睛都直了,认识这女人多少年了,头回这么大方啊,不行,得好好谢谢人家。

看到陈酆都满脸堆笑的走过来,卢氏一摆手,说这些不是冲你,是送给柳郎的,说完去帮江柳郎搬酒去了,留下陈酆都在风中有些凌乱。

他只好转头去找孙抱朴化解一下尴尬,结果孙抱朴一见这位风韵犹存的沽酒妇人,好像明白了昨天江柳郎为啥嗖一下大晚上头也不回地跑出去,那妇人正好招呼他过去帮忙,咱们的孙大侠的人生仿佛要开始如鱼得水了。

看着孙抱朴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忙,老陈很是头疼啊。

还好这时又来人了,来的是周自如和刘得理二人,还带来一辆崭新的马车。

周自如依然官服整洁,面容俊朗,笑着向陈酆都老人告别,刘夫子自知不讨喜,刻意往后站了站。

陈酆都笑着和周自如畅叙别情,二人虽然心里不知如何,但面上谈笑风生,好像刚刚的尴尬早已不在。

不一会儿,郑屠一家人收拾好了马车,江柳郎和孙抱朴也把酒坛子抱上了车,好嘛,当真是满满当当,还真需要另外一辆马车来载人了。

十里长亭难留故土,,落霜满天目送离人收拾停当的江柳郎一行人要远行他乡了。

陈酆都和三个孩子一辆马车,孙抱朴驾着另外一辆装满东西的马车。

江柳郎驾着那辆崭新的马车,灵儿和他一起坐在外面,郑经不乐意了,但外面没有地方了,只好跟着陈酆都进了车厢里面。

江柳郎和灵儿冲着来送行的几位挥挥手,郑经也掀起帘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跟老爹说再见。

孙抱朴也回头看看,但是目光只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停留了一下,便收了回来。

郑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声叮咛着远去的儿女,很是凄惶,卢氏原本有些伤心,看到郑屠这个大男人如此这般,烦得要死,便关门送客,把三个男人给轰了出去。

院门外的郑屠还在哭嚎,周自如和刘得理二人面面相觑,只好出言宽慰。

没成想越劝越来劲,郑屠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说陈酆都把自己儿女给拐走了,自己以后就孤零零一个人了,还说周自如和刘得理两个光棍,连婆娘都没有,哪里知道这养孩子的不容易,如此云云,此刻的郑屠哪还有半分宗师风范。

可二人也不好直接离去,毕竟这位像个孩子一样撒泼的男人现在是现任的太平协律郎,是二人的顶头上司,老话讲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想被穿小鞋的二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劝说。

“哎呀,不能活了,闺女儿子都走了……”

“郑协律,不用担心,陈先生能把他们照顾好的。”

“真的?”

“陈先生为人您还不放心嘛!”

“然也,然也。”

“可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要不我请您喝顿酒,排解排解?”周自如试探着问道。

“好,好呀,咱们去哪里吃?”郑屠跟刚才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从地上直接跳将起来。

“镇上只有两家饭馆,您来挑,我俩出钱。”周自如笑道。

“好,咱们去太平饭庄,那里的酱肘子很地道,酒水也好。”郑屠拉着二人便走。

太平饭庄是镇上最好的饭庄,价格自然不便宜。

周自如对着刘得理做出肉疼的表情,那意思是要借钱,刘得理装作看不到,反正自己一个教书先生也没钱,跟着混吃混喝行,想让我刘得理掏钱却是没门。

刚到太平饭庄门口,店小二认出了周大人,便热情地招呼三人进门。

“小二啊,好酒好菜伺候着,今天周大人请客,可不能折了周大人的面子,对不对啊周大人?”说着郑屠回头看看周自如。

周自如钱袋子虽然干瘪,但是在这位新任的太平协律郎面前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忙点头称是。

三人落座不一会儿,酒菜就端了上来,于是开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再看那郑屠哪里还有半分因与儿女分别而难过的神色。

酒过三巡,周自如说要去如厕,顺带着对正在饮酒的刘得理使了个眼色,刘夫子心领神会,也推说不胜酒力,要出去醒醒酒。

“刘兄,帮帮忙,借些银钱使使嘛。”

“诶,周兄,你是朝廷命官,可是有俸禄银钱的,我就是个穷教书先生,哪里会有余钱借给你,再说是你周兄要请客,我老刘出钱算怎么回事,不可不可。”微醺的刘夫子摇头晃脑道。

周自如官俸其实并不低,但平时喜好那些文房清供,又爱去书铺里寻些古籍,遇见心头好就再难割舍,借钱都要买下,手头自然不会太宽裕。

万般无奈的周自如只好忍痛割爱,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来,递给了刘得理。

见到这把折扇,刘得理原本有些惺忪的醉眼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拿过折扇后,倏地打开。

刘得理把扇子囫囵个翻看了一遍,扇面草书题字——紫气东来,字体龙飞凤舞,奇趣横生,扇骨是檀香木,散发着独有的檀香,扇骨一侧还刻着款,刘夫子定晴仔细一瞧,果然是那位嗜酒狂僧的手笔。

一旁的周自如看着刘得理一直把玩着折扇,却半天不见掏银子的动作,可是不耐烦道:“刘兄,别看了,真是那位醉僧的手笔,快快快,钱袋给我。”

“唉,周兄,你急什么,你这又不是那把旧隋凤骨折扇,多少差点儿意思嘛。”

“老刘,你别得寸进尺,上次我给你你都不要,这回你倒是想打主意了,没门,不借就不借,扇子还我。”

周自如说罢就要伸手取回折扇,刘得理一看咱们的周自如周大人要反悔,也不再想着趁火打劫了,把折扇塞进袖子放好,慢吞吞的把钱袋子掏了出来。

不等刘得理说什么,周自如一把就将钱袋子抢了过去,转头就走,刘得理也只得叹气一声,无奈地跟着回去,去应付那位很没有宗师风范的宗师郑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