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手臂上，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白莲的手指用力蜷缩了一下，指节泛白。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向头顶的嗡鸣。又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在临门一脚的时刻，用一份“紧急”文件，蛮横地截断她的去路。理由永远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为了工作。
“傅总，”她抬起头，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这份报告……真的需要今晚就改完吗？我……我已经有约了。”
她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傅贵的眼神似乎在她脸上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移开，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语气平淡无波：“有约？”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公司投入上亿资金的项目节点报告，优先级难道低于你的私人约会？白助理，分清楚轻重缓急，是职场基本素养。项目进度耽误不起。”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她试图挣扎的念头上。
分清楚轻重缓急……耽误不起……他总是用最正当的理由，将她钉在原地。
白莲紧紧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她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抱着那份沉重的文件，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工位。
电脑屏幕幽幽亮起，映着她苍白而倔强的侧脸。
手机屏幕在包里无声地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是钟意发来的信息。
傅贵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重新被电脑屏幕的光芒笼罩。她没有再辩解，没有哭诉，只是沉默地接受了。
这沉默本该让他满意，可不知为何，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投入了滚油的水滴，噼啪作响地炸开，燎得他喉头发紧。
他烦躁地扯了扯原本就松开的衬衫领口，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楼层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
一周后，市中心某家以氛围温馨、菜品精致闻名的创意菜餐厅。
暖黄的灯光流淌在木质桌椅上，舒缓的爵士乐低低萦绕。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人们低语的嗡嗡声。
白莲终于暂时摆脱了加班的阴影，坐在钟意对面。
她今天特意换下了刻板的职业套装，穿了条柔和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连日的疲惫似乎被餐厅里暖融融的气氛融化了一些，脸上也多了点血色。
钟意穿着干净的浅蓝色衬衫，笑容温和，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关切：“脸色还是有点差，最近是不是又加班到很晚？那个傅总……”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转而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秘制黑椒牛仔骨，小心地放进白莲面前的小碟子里，“尝尝这个，招牌菜，听说炖得很软烂，应该合你胃口。”
“谢谢。”白莲对他感激地笑了笑，拿起筷子。那浓郁的肉香钻入鼻腔，勾起久违的食欲。她刚要把那块肉送进嘴里。
“白助理。”
那三个字，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白莲的筷子僵在半空。她猛地抬起头。
傅贵。他怎么会在这里？！
阴魂不散了还？？？
他就站在他们桌旁，像一尊骤然降临的煞神。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与周围温馨随意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手里随意地拎着一个深色硬质文件袋，目光精准地落在白莲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审视。那目光掠过她身上的连衣裙，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变得冰冷锐利。
“傅总？”白莲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钟意也立刻站起身，眉头微蹙，保持着基本的礼节：“傅先生？这么巧。”
“巧？”傅贵像是才注意到钟意的存在，目光冷淡地在他脸上扫过，随即又落回白莲身上，完全无视了钟意的招呼。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动作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不巧。这份是刚收到的、关于城西地块竞标的核心补充协议，法务那边已经过了一遍，有几个关键条款需要你立刻确认签字。”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办公室事务，“对方要求今晚十二点前必须敲定最终电子版回传，时间很紧。”
又是文件！又是立刻！白莲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烧得她眼前发晕。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几桌客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傅总，”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控，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是下班时间。而且，协议确认签字……真的需要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吗？法务部不是有专人对接？”
“下班时间？”傅贵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话，唇角那抹惯有的、冰冷的嘲讽弧度又出现了。
他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式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投向钟意，以及他们桌上那几盘冒着热气的菜肴。
“公司的重要商业机密，需要确保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处理。至于地点……”
他的视线在钟意脸上停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人均消费不过如此的地方消磨时间，就是你认为的‘安全环境’？”
“傅先生！”钟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失去了惯常的温和。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白莲身前一点的位置，“请您注意言辞！我和白莲是朋友，一起吃顿饭很正常。这里是公共场合，白助理下班后的私人时间如何安排，似乎不需要向您汇报吧？您这样干涉员工的私人生活，是否太过分了？”
钟意的胸膛微微起伏，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和坚持。
“过分？”傅贵的眉峰危险地压低，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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