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灯光如昼，雨刚停不久，地上的积水映出虚浮的天光。苏孝宁手中还攥着那份刚从助理手里收到的调查资料，眉头越皱越紧，面色冷得像结了一层冰霜。
资料上，是李瑾玥近几日的行踪：深夜出入私人诊所、悄然联系旧日娱乐圈的公关、甚至有人在后台撞见她翻看苏孝宁的化妆间私人物品。
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想到那张熟悉的脸曾在背地里接触自己“过去”的痕迹，苏孝宁心里那根弦倏然绷断。他冲出休息室，直奔道具仓，推开门的那一瞬，李瑾玥正站在角落，怀里抱着厚厚一沓打印纸。
“你在调查我？”他语气极冷，几乎没有一丝感情，“说吧，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曝光我？炒作？还是看我出丑？”
李瑾玥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震住了，眼睛猛地睁大，手中的纸散落一地。
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干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苏孝宁冷笑一步逼近，“你跟踪我的行程、偷拍我就医记录，还跑去问兰姐那些问题，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李瑾玥咬住唇，仿佛被他的语气刺痛，一字一句地回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不记得你，”他冷硬地打断，“也不想记得。”
这句刻薄到几乎无情的话终于将李瑾玥逼至崩溃。她眼圈发红，哽咽着低声道：“你真觉得……我还会为了热度，去挖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的伤口？”
她没有等他回答，低下头捡起地上的纸张，一张张，一页页，仿佛在拼凑什么残破的东西。
苏孝宁却没有动，只是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再继续逼问下去。
片刻后，李瑾玥抱着文件转身离开，背影倔强，却有种深埋骨髓的脆弱。
她离开前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苏孝宁沉默站在原地，内心却像被一根钝针狠狠刺了一下，痛却不出血，闷得让人无法喘息。
他不知道哪里错了，可那种无法解释的混乱，就像沉在他梦里的那些模糊剪影——不属于“苏谨言”的记忆，却一再在梦中反复：
某个雨夜，有人哭着叫他名字；一双手拉着他不放；有人在崩溃边缘对他说：“别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别丢下我。”
夜深了，剧组散场。
苏孝宁坐在房间里，灯光昏黄，他盯着眼前空白的剧本，良久未动一笔。脑海里却不断重复着李瑾玥那句近乎哽咽的质问——
“你真觉得……我还会为了热度，去挖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的伤口？”
明明只是几句话，却像某种闷雷，在他心底炸裂开来。
他狠狠合上剧本，站起身，心烦意乱地拉开窗帘，窗外月色昏沉，雨又开始下了。
他闭上眼，靠着玻璃，额头抵着冰凉的窗面。
脑海深处，一段断裂的影像猛然浮现——
他仿佛又回到那夜的高楼边缘。
耳边是狂风呼啸，有人在他背后拼命奔跑，哭喊着名字。
“苏孝宁——别跳，别丢下我！”
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雨水、哭腔、心碎。下一秒，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放，像是用尽了全世界的力气。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张脸极快地一闪而过，是李瑾玥。
苏孝宁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额上冷汗直冒。
他撑着窗沿，几乎要跪下去。那画面太真了，不像梦，反倒像是某段真实经历在记忆深处挣扎着浮出水面。
“我到底……是谁？”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失魂落魄地推开房门，顺着走廊一路走出剧组营地。身后的雨淅淅沥沥地洒下，夜风刺骨，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冷冽清洗。
走到后山时，他脚步一顿——
远处的灯光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是李瑾玥。
她没有撑伞，发丝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单薄。她就那么站着，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惩罚自己。
苏孝宁脑中忽地闪过那句梦中的哭喊。
“苏孝宁——别跳，别丢下我！”
雨越下越大，他终于抬脚，朝她走去。
但在距离还有二十米的地方，他停住了。
他看着她，胸口涨痛，却像被困在一层无形的玻璃之后，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整个世界。
他想问：“你是不是就是那晚救我的人？”
他想说：“你有没有……一直等我？”
可终究，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站在雨中，手指缓缓抬起，却最终又慢慢放下。
李瑾玥没有回头，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已在不远处。
那一夜，苏孝宁在雨中站了很久，久到身体开始发冷，久到李瑾玥缓缓走回剧组，经过他身边时，也没有看见他。
他们错身而过。
仿佛命运又一次开了个玩笑——让彼此走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苏孝宁回到房间，衣服全湿，脚步却沉静如水。他坐下，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那个空白备注的号码。
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许久，最终没拨出去。
他只是轻声念了一句，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某个还没彻底死去的回忆。
“李瑾玥……你到底是谁？”
而这夜的雨，仍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