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现场天色将晚,乌云压顶,剧组却依旧在赶拍一场夜戏。
灯架下,布景师忙着调试雨机,演员和导演正围着场景走位,而苏孝宁则安静站在场地中央,剧本握在手中,眼神凝重。
这场戏,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幕爆破逃生桥段,技术组为了真实感,提前布置了大量可控道具,确保“震塌”的视觉效果——
可就在摄影机启动的前一秒,远处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苏孝宁猛地抬头,却看到那架本应稳固的布景吊装支架剧烈晃动,一根钢索悄然断裂!
下一秒,整块顶部布景板带着数百斤重的支撑骨架朝他头顶倾斜而下!
“砰——!”
人群惊呼,场内一片混乱。
可在那千钧一发之间,一道身影从人群中扑了出来——
是李瑾玥!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进来,身体挡在他面前,用肩膀狠狠一撞,将他往后推开!
轰隆!
重物砸下,直接压在了她的背上!
血色在她后肩瞬间蔓延,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像失重一样扑倒在地。
“李瑾玥——!!”
苏孝宁的瞳孔狠狠一缩,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已扑到她身边将她抱起。
她唇角溢血,整张脸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还残留着一抹倔强的温柔。
“你……没事吧?”她虚弱地笑着,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
“你疯了吗?!”苏孝宁声音发颤,第一次声音失控,像是压抑许久的怒火和恐惧同时炸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疯了吗?!”
“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句话,仿佛一把火将他从内到外灼得通红。
耳边仿佛传来风声呼啸,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脑海深处被撕裂而开——
血水、雨夜、楼顶……那个奋不顾身扑向他的人影。
哭喊、求救、鲜血染衣,还有那一声声濒临崩溃的哭腔:
“你别跳——!”
“我求你了,不要跳……”
他猛地一怔,整个人僵住。
脑海中无数断裂的片段,像被那一滴血唤醒,迅速拼接成模糊的画面。
“李瑾玥……”
他低声呢喃,指尖触碰她冰凉的脸颊,却惊觉自己在发抖。
她已经昏迷,唇角还挂着一丝近乎释然的弧度。
苏孝宁抱紧她,像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魂魄。
“快叫救护车!”他朝人群怒吼,“快送她去医院!!”
他不记得过去,但他此刻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在用命守着他。
医院急诊通道,一片嘈杂。
夜色沉沉,急救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苏孝宁坐在长椅上,浑身湿透,指尖还残留着李瑾玥血液的颜色。白衬衣斑斑点点,肩膀僵硬,整个人像是被剥去所有伪装,只剩下一具茫然却倔强的壳。
他望着急救室的红灯,一动不动,眼中有说不清的复杂。
兰姐匆匆赶来,看到他这副模样,脸色骤变:“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档期——”
苏孝宁抬起头,声音低哑:“别说话。”
兰姐怔住,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冷硬和锋芒。
“她受伤了。”他喉结轻滚,“因为我。”
兰姐神色微变:“你不欠她任何东西,别被她——”
“兰姐。”苏孝宁打断她,眼神死死盯着对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确定我跳楼那天,是自愿的吗?”
兰姐身形一顿,片刻的迟疑一闪而过。
“你以前亲口说过,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愿留下。”
“是。”她斩钉截铁,“你当初签下免责协议,跳楼,是你自愿承担的。”
“可我为什么会忘记她?”他盯着她,“她明明在梦里……她在哭。”
兰姐的手紧了紧:“你受了太多刺激,医生说你的大脑自动屏蔽那些痛苦的片段是保护机制。”
“是保护,还是……抹除?”
一句话,令空气霎时僵住。
他喃喃自语般地问:“你告诉我,我到底是‘死’了一次,还是被你们,‘埋’了一次?”
“苏孝宁!”兰姐提高了音量,声音透着不安,“现在不是你胡思乱想的时候!你的事业刚刚起步,别为了一个女人,把一切毁了。”
“可我从没问过自己,我要的是不是这一切。”他起身,看着急救室的方向,眼中忽然有了清明。
就在此时,红灯熄灭,医生推门而出。
“伤口处理好了,肩胛骨轻微错位,但问题不大,需要休息。”医生说完顿了顿,压低声音,“她醒来第一句,就是喊你的名字。”
苏孝宁怔住。
他快步走向病房门口,却停在门前,没有进去。
他透过门缝,看见李瑾玥静静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唇色苍白,眉眼却极温柔。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她像是在梦中呢喃,轻轻唤着那个名字。
“孝宁……”
一声轻若蚊鸣,却胜过惊雷。
他缓缓靠在门上,手指攥紧,闭上眼睛。
很多时候,他以为自己失去的是时间、是记忆、是一个从前的自己。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真正遗忘的,是有人拼尽全力,也没能守住的过去。
那是他跳下去的一刻,没有回头看到的——她跪倒在雨中撕心裂肺的哭。
是她撑着整个网络与谣言,一个人捧着“死者”的记忆,被群嘲,被误会,却从未退后一步。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颤抖,“我好像,终于有点记起来了。”
泪水,悄然从他睫毛下落。
而病房中,李瑾玥依旧沉睡不醒,唇角却挂着一点似梦非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