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会议室空荡如坟,桌面文件堆积成山,空气里浮动着压抑到极致的沉默。
苏孝宁坐在长桌一端,手中握着那封早已签好名的请愿函。他指尖发白,整整一页纸,却比万钧还沉。他的助理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苏导,真的……要这样吗?”
他没有抬头,语气冷静得如同判官:“发出去。告诉片方,我不希望剧组再出现与她有关的任何内容。”
一锤定音。
他等这一天,已经忍耐太久。从记忆如潮般席卷他那一刻开始,每一个过往细节都像刀刃,一下一下,剐得他血肉模糊。他终于记起那个雨夜,她哭着拦住他,说“你别死”,也记起她在台上演讲时,背对他无动于衷。他记起她所有的好,却也记起,她是那个在众人面前“眼睁睁”看他坠楼的人。
他无法分辨,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她演的。
而现在,他不想再赌。
翌日清晨,剧组片场。
李瑾玥穿着戏服,刚刚化好妆准备出场,便被一道冷厉的声音叫住。
“李小姐,请你离开这里。”
她一愣,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执行制片:“什么意思?”
“你已经被正式移除剧组名单,接下来所有涉及你的片段都将删除。”执行制片不带一丝情绪,像在宣判,“这是苏导亲自下的决定。”
空气顿时凝滞。所有人都愕然看向她,有人躲闪,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冷笑。
李瑾玥脸色惨白,仿佛瞬间失血:“他……亲自决定的?”
“没错。”制片人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她僵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一只手轻轻拉住她的袖子,是副导演,他压低声音提醒:“你还是先走吧,这样下去只会更难看。”
她咬紧嘴唇,倔强地没有让泪掉下来,只是在踏出片场大门的瞬间,猛然看到——苏孝宁站在远处的监视器前。
他穿着黑衫,眉眼沉静,表情平静到近乎冷漠。但唯独那一瞬,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眼角颤了一下,仿佛整张脸都裂出一道缝。
她望着他,声音颤得快断:“我没想害你,从来没有。”
苏孝宁没有回应,转身背对,声音极低却重如铁:“可你已经害过我一次了,我再赌不起第二次。”
雨忽然下了。
她站在门外的屋檐下,终究没撑伞,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妆容,也模糊了世界。她知道,那道门关上的,不只是剧组,还有他心里最后一点温度。
而他,在雨中踏步离去,没再回头。
——情到至深,反成至敌。
大雨如注,落在伞外也落在心头。
苏孝宁走出片场的那一刻,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打湿领口。他没有撑伞,也没有回头。助理追出来,为他撑伞:“苏导,要不我送您回酒店?”
他却站在原地,沉声道:“不用。”
他需要雨,像是需要一点真正的冷静。
脑海里回荡着李瑾玥方才那句:“我没想害你,从来没有。”
太熟悉了,这些年,类似的话他听得太多。可每一句,到最后都成了伤他的刀。她说她没害他,可他从天台跳下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她冷眼站在角落,一动不动。
他想相信她,却真的已经不会信了。
——
“删除她所有镜头。”
这是他给剪辑团队下达的最后一道指令。
剪辑室内,几个技术员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只将剧本一页页翻开,硬生生将女主戏份切割到只剩一个空壳。李瑾玥从主角,变成了一个几乎“从未存在”的人。
苏孝宁亲自坐在剪辑台后,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哪怕心口痛得无法呼吸,也一言不发。
屏幕里有她的笑,有她望向他时温柔的眼神,有她倔强冲上镜头的背影,还有那场“雨中相拥”的镜头——
一帧帧,全被删掉。
他像亲手把过去焚成灰烬。可是烧着的,不止是画面,还有记忆。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兰姐在他身后低声问。
苏孝宁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合上眼睛,像在逼迫自己接受这个决定。他想让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夜里再梦见她,再回到那个她哭着喊他“别死”的场景里动摇。
可他不知道——
剧组外,李瑾玥还坐在台阶上,雨湿透了她的衣服,浑身冰凉。她没有走,也没有哭出声,只是看着那扇大门,像是仍在等一个奇迹。
有人拍下了她的照片,有记者发文:“昔日影后,惨被剧组扫地出门,如今沦为笑柄。”
评论区一片唾骂:“演技不行还敢缠着导演?”“得不到就倒贴,这就是她的格局?”
她的形象,被一次次踩进泥地。
可她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她选择说出真相的代价。
——
数日后,电影官宣定档。
苏孝宁的名字被顶上热搜,舆论一片热烈。可热搜第二,却赫然是:#李瑾玥被换角#。
有人说她失德失信,也有人说她“情史复杂,不适合做偶像”。更多人,是幸灾乐祸地看她从神坛跌下。
她却再没有回应过一句。
她安静地收拾行李,独自搬离片场外的小公寓。
而那一夜,苏孝宁独坐阳台,远远望见灯光尽头那个熟悉身影拖着行李箱离开。
他终于,轻声呢喃一句话:“对不起。”
可那句话,太轻,轻得风一吹就没了。
他们之间,那曾经可以奋不顾身去爱的情分,已经被误会、沉默与刀锋,生生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