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一九五五年三月。
公私合营的浪潮,如同春日的第一声惊雷,响彻了四九城的大街小巷。
一夜之间,许多熟悉的铺面门头,都挂上了崭新醒目的红底白字招牌。
高音喇叭里,激昂的口号与政策解读,伴着行人的议论声,成了这初春最鲜活的背景音。
南锣鼓巷的这个四合院,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时代的气息。
有人欢欣鼓舞,盘算着加入合作社后的新生活。
有人则忧心忡忡,自家的小营生不知将何去何从。
在这股新旧交替的氛围中,中院的贾家,倒是先迎来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大喜事”。
秦淮茹争气,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贾张氏乐得合不拢嘴,当即给孙子取了个响亮的名字——棒梗。
这名字,透着一股子北方的憨直与期盼,盼着孩子能像棒子面一样实在,像顶梁柱一般撑起门楣。
自打棒梗落地,贾张氏的腰杆似乎都硬了不少。
她抱着这宝贝孙子,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在院子里溜达,逢人便要掀开襁褓,让人家瞧瞧她孙子有多壮实。
秦淮茹坐在炕上,听着婆婆在外头的炫耀声,嘴角也难得地有了一丝笑意。
有了儿子,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总算是稳固了几分。
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那点喜悦很快便被愁绪冲淡。
多了一张嘴,这日子,怕是更难了。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贾张氏抱着棒梗,又在中院那棵老槐树下“巡视”。
她一眼瞥见何芳初端着洗衣盆从前院过来,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怀里的棒梗念叨。
“哎哟,我的大孙子喂,你可得好好长,将来给你爹妈争光,给奶奶养老送终。”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走近的何芳初听得一清二楚。
何芳初脚步微微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
贾张氏见状,更是得意,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她。
“我说芳初啊,你跟陈阳结婚也有些日子了,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她上下打量着何芳初,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女人啊,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会生养,那就是白搭。你看我们家秦淮茹,这就给我们老贾家添丁了。”
刻薄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何芳初心上。
她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攥紧了盆沿,指节都有些发白。
“我们……”
她刚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妈。”
陈阳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声音平静无波。
他走到何芳初身边,轻轻揽过她的肩膀,目光淡漠地扫向贾张氏。
那眼神,没有怒火,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
贾张氏被他看得心里一突,后面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她讪讪地抱着棒梗,嘟囔了一句“我跟我孙子说话呢”,便悻悻地走开了。
陈阳低头看着何芳初,见她眼圈微红,轻声说。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置气的。”
何芳初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陈阳是为了她好,暂时不想要孩子,可被贾张氏这么当众一说,心里总归是难受的。
与此同时,后院的许家,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轧钢厂的老放映员许父,在公私合营的政策下,思量再三,决定提前退休。
他打算带着老婆女儿搬到郊区去住,远离这院里的纷纷扰扰。
至于那个在当时炙手可热的“放映员”的铁饭碗,自然是留给了他唯一的儿子——许大茂。
行李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许父看着眼前这个即将独自撑起门户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许大茂今年二十出头,生得人高马大,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此刻,他正兴奋地摆弄着父亲交给他的一套放映设备零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大茂啊。”
许父点上一袋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爸,您就放心吧,我保证把这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
许大茂拍着胸脯,一脸的自信。
许父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
“工作上的事,我不担心你。你脑子活,手也巧,学东西快。”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我担心的是这院子里的人和事。”
许大茂闻言,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院里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吗?”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许父叹了口气,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听爸一句劝,这院子里,有两个人,你日后务必少招惹,多提防。”
“谁啊?”
许大茂漫不经心地问道。
“头一个,就是中院的一大爷,易中海。”
许父压低了声音。
“那老家伙,看着一脸和善,笑眯眯的,其实一肚子算计。他那双眼睛,就跟算盘珠子似的,时刻都在盘算着怎么对自己最有利。谁家有点事,他都爱插一脚,名为调解,实则就是想拿捏住别人,让人家欠他人情。尤其是对那些他觉得将来能派上用场的人,更是殷勤备至。你记住,这种人,你敬着他就行,千万别深交,更别让他抓住你的把柄。”
许大茂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易中海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头罢了。
许父见儿子这副模样,心里暗自摇头,继续说道。
“第二个,就是易中海旁边住着的那个厨子,何雨柱,人称傻柱的。”
“傻柱?他不就是个厨子吗?听说脾气是爆了点。”
许大茂嗤笑一声。
“何止是爆。”
许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那个人,就是一杆炮仗,一点就着。脑子简单,容易冲动。对那些他看得顺眼的人,他能掏心掏肺。可要是得罪了他,或者他认准了你是坏人,那他就能跟你往死里磕。而且,这人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特别容易被别人,尤其是被某些女人三言两语就给忽悠瘸了。你以后见了面,客气点,别跟他起正面冲突。这种人,一旦认准了死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许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大口。
他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这院里啊,就像一口烧开的锅,面上看着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你年轻,又是刚接了这么个体面的工作,难免会招人眼红。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轻易相信别人,也别轻易得罪别人。”
许大茂听完了父亲的这番“教诲”,却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爸,您就别操心了。我有分寸。”
他心里想的却是,易中海一个老头子,傻柱一个厨子,能有多大能耐?
自己现在可是轧钢厂的正式放映员,多少人巴结还来不及呢。
许父看着儿子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些话,儿子怕是没听进去多少。
他挥了挥手,疲惫地说。
“行了,我们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许家父母带着女儿,拎着不多的行李,默默地离开了这个住了大半辈子的四合院。
许大茂将父母送到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后院属于自己的那两间屋子。
屋里还残留着父母生活过的气息,但很快,这里就将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从兜里掏出那串沉甸甸的放映室钥匙,在手心里掂了掂。
冰凉的金属触感,带着一丝权力的微甜。
易中海?傻柱?
许大茂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他觉得,父亲真是老糊涂了,把这院里的人看得太重了。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他许大茂,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他将钥匙揣进兜里,开始盘算着晚上去哪里喝一杯,庆祝一下自己新生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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