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振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拿起一根长长的、缠着破布的铁钎,开始用力搅拌。铁钎探入粘稠的铁水,阻力巨大,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他咬着牙,按照记忆里的要点,努力使加入的元素均匀分散。“搅拌!必须搅匀!不然窝窝头一边生一边熟!”他脑子里全是肖芬仪那张冰冷的脸和“协同效应”的追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炉火持续加热,铁水在坩埚炉和小型鼓风机(同样来自废品站)的加持下,温度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耀振国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脱臼了。
他停下搅拌,用破布包裹的铁钎沾了一点铁水,迅速提起来观察。
铁水呈亮黄色,流动性似乎还行。但渣滓…太多了!黑色的氧化渣和杂质漂浮在表面,厚厚一层。
“去渣!”他立刻拿起一个破铁勺(也是捡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撇去浮渣。动作笨拙而危险,滚烫的熔渣溅落在地上,嗤嗤作响。每一次靠近铁水包,热浪都让他感觉眉毛要被燎掉。
好不容易撇去大部分浮渣,铁水看起来“干净”了一些。耀振国不敢耽搁,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浇铸成型!
目标:一根简易的枪管毛坯!
他早就准备好了模具——用车间废弃的厚壁钢管切割打磨出来的简易砂型!他把沉重的砂型拖到铁水包旁边,固定好。
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铁水包那简陋的把手。
沉!难以想象的沉!铁水加上容器本身的重量,让他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青筋暴起!汗水像小溪一样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也不敢眨眼!
“起!”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腰腹核心绷紧,如同举起千斤闸!铁水包被艰难地抬起,倾斜!粘稠、亮黄、散发着致命高温的铁水,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硫磺味,如同熔岩瀑布般,朝着砂型的浇注口倾泻而下!
滋啦——!
滚烫的铁水与相对冰冷的砂型接触,瞬间爆发出剧烈的白烟和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耀振国咬着牙,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努力控制着铁水流速和角度,避免浇不足或产生气孔。
滚烫的热辐射烤得他脸颊生疼,汗水浸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被瞬间蒸干。
终于,砂型的浇口被铁水充满,溢流口也开始流出。
他猛地将沉重的铁水包放回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自己也因为脱力差点瘫倒。
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成了!第一步!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冒着白烟、隐隐透出暗红色的砂型,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微弱的成就感交织在一起。
他靠在冰冷的机床上,等待着铁水凝固冷却。
不知过了多久,砂型的温度降了下来。耀振国的心跳再次加速。
他戴上石棉手套,拿起一把榔头,小心翼翼地敲开砂型。
烟尘弥漫中,一根黑乎乎的、还带着余温的圆柱形金属棒露了出来。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砂眼和氧化皮,丑陋无比。但耀振国毫不在意!这是他的“窝窝头”枪管毛坯!
下一步:热处理!这是赋予材料灵魂的关键!
他需要把毛坯加热到特定温度(Ac3以上30-50℃),保温一段时间,然后迅速淬火!再回火!
车间角落里那台闲置的、烧焦炭的旧式箱式炉成了他的希望。
他把沉重的毛坯费力地塞进炉膛,点燃焦炭,拉动旁边那个锈迹斑斑的鼓风机。
呼呼呼!
鼓风机发出吃力的嘶吼,将空气压入炉膛。焦炭开始燃烧,橘红色的火苗升腾起来。
耀振国紧盯着炉膛内毛坯的颜色变化。按照书上说的,当毛坯呈现均匀的“亮樱红色”时,就达到淬火温度了。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长铁钩,随时准备把通红的毛坯钩出来淬火。
时间流逝。炉膛温度在鼓风机吃力的送风下艰难爬升。
毛坯的颜色从暗红变成橘红,又慢慢向亮红转变…但似乎…离那种通透的“亮樱红色”总是差那么一点!升温太慢了!鼓风机风力不够!
“快啊!再快点!”耀振国焦急地低吼,汗水再次浸透了衣服。
系统灌输的热处理知识在脑子里尖叫:温度不够,淬透性不足!性能大打折扣!
就在他焦躁万分时,炉膛内的毛坯似乎终于达到了一个接近的温度点,颜色勉强算得上均匀的亮红。
“就是现在!”耀振国顾不得那么多了!再等下去,过烧的风险更大!他猛地用长铁钩钩住通红的毛坯!
滋——!
一股白烟伴随着刺耳的声响!耀振国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滚烫、散发着逼人热浪的毛坯从炉膛里拖出!空气仿佛都被点燃!
他一步也不敢停,拖着这根“烧红的烙铁”,踉踉跄跄地奔向车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装满了冷却用废机油(也是他偷偷准备的)的铁皮桶!
“淬火!”
通红的枪管毛坯被猛地浸入漆黑粘稠的废机油中!
嗤——!!!!!!!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刺耳的爆响!如同冷水泼进滚烫的油锅!浓密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白烟如同爆炸般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小半个车间!黑色的油液剧烈翻滚、沸腾!油星四溅!
耀振国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应和巨大的烟雾呛得连连后退,捂住了口鼻,眼睛被刺激得泪水直流。
烟雾渐渐散去。他忍着刺鼻的味道,凑近油桶。
只见那根毛坯静静地躺在漆黑的油底,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污和淬火形成的黑色氧化皮,看不出任何端倪。
耀振国的心沉了下去。这淬火反应…太剧烈了…不正常!书上说应该是相对平稳的“嗤嗤”声,而不是这种爆炸般的动静!油温是不是太高了?还是毛坯本身有问题?
他强忍着失望和不安,用铁钩把冷却的毛坯捞出来,放在地上。
又找来一把粗砂纸,用力打磨掉表面的油污和氧化皮。
打磨掉黑壳,露出了里面金属的本色——一种不均匀的、带着暗斑的灰黑色,毫无光泽。
他用手指敲了敲,声音沉闷,没有那种好钢应有的清脆回响。
再用从老爹工具箱里“借用”的锉刀试了试硬度——锉刀轻易地啃下了金属屑!
“软…太软了…”耀振国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爬升。
这硬度…别说做枪管承受高压了!做个烧火棍都嫌软!
“火候…还是不够…”他瘫坐在冰冷油腻的地上,看着眼前这根失败的“窝窝头”,眼神空洞。“铬锅没烧透…钼汤没熬香…火候(温度)差得太远…这窝窝头…是夹生的…”
荧光绿毛发的恐怖景象,如同最深的梦魇,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车间里弥漫的焦糊味和机油味,此刻闻起来都带着失败和惩罚的预兆。
就在这时!
“咳咳…什么味儿啊?这么冲?谁在车间里烧…”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疑惑和咳嗽,从车间门口传来!
是老爹耀启明!他午休结束,提前回来了!
耀振国瞬间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地跳起来,看着满地狼藉——还在冒烟的油桶、散落的焦炭、烧过的炉子、油污的工具、还有地上那根丑陋的失败品…
完了!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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