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车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盐浴炉膛内橘红色的熔盐翻滚时发出的低沉“咕嘟”声，以及偶尔气泡破裂的轻微“噗”响。
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视线，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
耀振国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死死盯着炉膛深处那根通体炽红、如同刚从炼狱岩浆里捞出来的铬钼钢枪管毛坯——他的“终极硬窝窝头”。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铁质工作台上，瞬间蒸腾起一小缕白烟。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特制的长柄坩埚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老爹耀启明就站在他斜后方半步的位置，古铜色的脸庞绷得像一块生铁，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微微弓起的指节和绷紧的小臂肌肉，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全神贯注的警惕。
他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去的老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耀振国的动作和炉膛里的情况，一旦有丝毫失控的苗头，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把这个“作死”的儿子扯回来，哪怕自己挨一下烫！
技术员小王则缩在更后面一点，手里捏着一块湿漉漉的破布，随时准备冲上去扑灭可能溅出的熔盐，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见证这个”的茫然和惊恐。
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转筋，那翻滚的橘红色熔盐，在他眼里就是沸腾的岩浆，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只有肖芬仪，依旧坐在角落的桌前，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着实时温度和预估的保温时间。
她偶尔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炉膛和耀振国紧绷的侧脸，仿佛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实验记录本上又一个需要客观描述的数据点。
“温度稳定在……Ac3 52摄氏度。”肖芬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寂静，报出一个精准的数字。
“保温时间……还剩最后3分钟。”她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块老旧的秒表上。
耀振国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
最后三分钟！成败在此一举！他脑子里疯狂回放着书上的数据：保温时间必须足够！
让钼老汤（Mo）充分“入味”，均匀扩散！
这是他“窝窝头理论3.0”的核心支柱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滴答…滴答…”秒表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被无限放大，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时间到！”肖芬仪的声音如同发令枪。
耀振国眼中精光爆射！就是现在！
“准备淬火！”他低吼一声，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
手中的长柄坩埚钳如同毒蛇出洞，快！准！稳！猛地探入翻滚的熔盐深处！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爆响，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插入冰水！
耀振国只感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钳柄上传来，虎口剧震！
那根通体炽红、蕴含着狂暴能量的枪管毛坯，被他猛地从熔盐中夹出！
在脱离熔盐表面的瞬间，炽热的金属与空气剧烈反应，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小心！”老爹的咆哮声几乎同时炸响！他条件反射般就要往前扑！
但耀振国的动作更快！
或者说，是无数次循环中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在驱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夹着那根光芒刺眼、如同小型太阳般的枪管毛坯，手臂划出一道短暂而决绝的弧线，以最快速度、最稳的姿态，猛地将其浸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温度精确控制的盐浴淬火槽中！
“嗤——————————！！！”
这一次的声响更加恐怖！
不再是爆响，而是如同巨兽濒死般的绵长嘶鸣！大量白色的高温蒸汽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瞬间弥漫了小半个车间！
灼热的水汽带着浓烈的盐碱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咳咳咳！”小王被蒸汽呛得连连后退，手里的湿布都吓掉了。
老爹也被迫后退半步，眯着眼睛，手已经下意识地护住了头脸，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那被白雾笼罩的淬火槽。
耀振国死死握住坩埚钳，感受着那根炽热金属在温盐水中急剧降温带来的剧烈震动，透过钳柄传递到手臂，震得他半边身子都在发麻！
但他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降温均匀！
内外同步！贝氏体！硬窝窝头！
白雾足足弥漫了十几秒才渐渐散去。
淬火槽内，温热的盐水中，一根通体覆盖着一层均匀致密的青黑色氧化膜、形状笔直的枪管毛坯静静躺着，表面不再炽红，只有靠近水面部分还散发着袅袅余热蒸汽。
成了？！
耀振国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坩埚钳松开，任由那根毛坯沉在盐水中继续缓慢降温。
他顾不上擦汗，迫不及待地探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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