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与赞赏。
她微微出神，若有所思。
而江辰，早已将这一切抛在脑后。
解放大卡车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卷起一路黄尘，彻底将黑山公社的贫瘠与荒凉甩在身后。
车轮滚滚，驶向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辰靠在颠簸的副驾驶座上，目光沉静地看着窗外。
那半扇猪肉，不仅换来了这满车的枕木，更敲开了一个意外的宝库。
在王老蔫儿点头哈腰的陪同下，他去仓库验货时，系统的信息勘探功能，让他注意到了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东西。
那才是这次黑山之行，真正的收获。
枕木，不过是开胃菜。
……
两天后。
红星轧钢厂，后勤仓库区。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堆积如山的钢材上，空气中弥漫着煤灰与机油混合的独特味道。
一辆满载着深色枕木的解放卡车，风尘仆仆地从厂区大门缓缓驶入，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看，那是什么车？”
“拉的好像是木头，好家伙，装得真满！”
几个正在卸货的工人直起腰，好奇地张望着。
当卡车在二号仓库门口停稳，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年轻身影从驾驶室一跃而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那是采购科的江辰？”
“他不是去黑山公社了吗？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可能！他居然真的把枕木拉回来了！”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瞬间飞进了采购科的办公楼。
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里，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瞬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听说了吗？江辰回来了！”
“拉了一整车的枕木！就在二号仓库！”
“我的天！真的假的？黑山公社那块硬骨头，他给啃下来了？”
那些前几天还在背后议论，断定江辰要灰溜溜滚蛋的同事们，此刻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看江辰的眼神，从同情怜悯，瞬间变成了震惊与敬畏。
采购科副科长办公室里。
李卫东正端着搪瓷缸子，享受着扳倒对手前的片刻宁静。
他算着日子，江辰差不多也该弹尽粮绝，哭着跑回来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科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李……李副科长！”
“江辰回来了！”
李卫东慢悠悠地吹了口茶叶，眼皮都没抬一下。
“回来了就回来了，大惊小怪的，像什么样子。”
“任务失败，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嘛。”
那科员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不……不是啊副科长！”
“他……他把枕木全拉回来了！满满一车！听说质量还是顶好的！”
“当！”
李卫东手里的搪瓷缸子，重重地磕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
他却浑然不觉。
什么？
成功了？
这怎么可能！
他脸上那副稳操胜券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一寸寸地龟裂。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跟了出来，他们想亲眼见证这个奇迹，或者说，想亲眼看看李卫-东-的表情。
仓库区，人越聚越多。
李卫东黑着脸，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解放卡车，以及旁边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枕木。
那些枕木，木质紧密，尺寸规整，一看就是上等的好料。
江辰正拿着一张清单，跟仓库主任交接着，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到李卫东过来，他才抬起头，语气平淡无波。
“副科长，幸不辱命，任务完成了。”
李卫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啊，小江，辛苦了。”
就在这时，仓库主任拿着算盘，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声音洪亮。
“李副科长！天大的好消息啊！”
“江辰同志太厉害了！这批枕木不仅质量上乘，数量足额，这价格……您猜怎么着？”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
“比咱们厂里的预算，足足低了一成！”
“光这一趟，就给咱们厂里省下来好几百块钱！”
轰！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李卫东的脑门上。
省钱了？
还省了这么多？
这已经不是完成任务了，这是大功一件！
他原本想把江辰踢走的阳谋，现在，却变成了给江辰铺路的垫脚石！
李卫东的脸色，瞬间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色，最后又泛出了一层死灰。
那表情，比生吞了一只绿头苍蝇还要难看。
周围同事们的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江辰却像是没看到他的窘迫一样，转身从卡车的驾驶室里，拎出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这次去山里，老乡们很热情，送了些山货。”
他解开袋子，里面是晒干的菌菇、饱满的核桃，甚至还有几条风干的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大家伙都分分吧，尝个鲜，也算是我带回来的土特产。”
这一手，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哎哟，江辰同志你太客气了！”
“这蘑菇闻着就香！”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同事们一拥而上，你一把我一把，脸上洋溢着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们看江辰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个人，不仅有本事，还会做人！
李卫东被晾在一边，看着成为人群中心的江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气血翻涌。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怎么这么热闹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杨厂长在一众干部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
显然，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厂领导。
杨厂长一眼就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枕木，又听了仓库主任眉飞色舞的汇报，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成了惊喜，最后化为毫不掩饰的赞赏。
他走到江辰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小子！”
杨厂长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洪亮地宣布。
“我宣布，江辰同志，出色地完成了本次采购任务，为厂里立下大功！”
“这种不畏艰难，勇于开拓的精神，值得我们全厂职工学习！”
他看着江辰，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江同志，有能力，有魄力！是个人才！”
这番当众表扬，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李卫东的脸上。
他站在人群边缘，脸色煞白，拳头在宽大的衣袖里，握得咯吱作响。
他知道，自己完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在杨厂长赞许的目光中，江辰的思绪，已经飘回了黑山公社那个尘土飞扬的仓库。
枕木，省钱，立功……
这些，都只是浮在水面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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