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轧钢厂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厂区里，平日里机器的轰鸣声都小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近乎躁动的兴奋。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大礼堂。
那里，将要举行一场万众瞩目的公开审判。
江辰被两名保卫科干事从那间小黑屋里带了出来。
两天不见天日，他却丝毫没有颓丧之气，反而像是闭关清修过的剑客，眼神比以往更加锐利，更加沉静。
他的衬衫干净整洁，是林晚秋送来的那件。
那件衣服，像一层温暖的铠甲，贴在他的身上。
通往大礼堂的路，成了另一场公开处刑。
工人们自动在道路两旁分开，投来形形色色的目光，像看一个即将被游街的囚犯。
“就是他！”
“看着人模人样的，心这么黑。”
“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那些窃窃私语，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试图将他压垮。
江辰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笔直。
他知道，今天过后，这些眼神将全部调转方向，射向另一个自以为是猎人，实则早已成为猎物的家伙。
大礼堂里，座无虚席。
上千名职工挤在这片空旷的空间里，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在房梁上盘旋。
主席台上，厂领导班子一字排开，表情严肃。
杨厂长坐在最中间，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江辰被两名保卫科干事一左一右地押到了台前，正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这个位置，是为犯了错误的工人准备的，是耻辱的象征。
台下，前几排的位置。
许大茂翘着二郎腿，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他捅了捅旁边的傻柱。
“柱子，看见没，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天网恢恢！”
傻柱抱着胳膊，重重地点头，满脸都是快意。
“活该！让他再跟我装！”
不远处的秦淮茹，也带着棒梗坐在那里，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心里却是一片舒坦。
这个碍眼的钉子，今天总算是要被彻底拔掉了。
人群中，林晚秋的心揪得紧紧的，她的手心全是冷汗，脸色苍白。
她不知道江辰要怎么翻盘，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要窒息。
李卫东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主席台的最前方，享受着全场瞩目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稿子，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正义感。
“同志们！工友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是为了处理一起发生在我们工人阶级队伍内部的、性质极其恶劣的腐败案件！”
他的手，猛地指向台前的江辰。
“就是他！采购科采购员，江辰！”
“此人，利用职务之便，在黑山公社采购枕木的任务中，收受贿赂，贪污公款！”
“不仅如此，他还大搞投机倒把，将从山里得来的物资私下分发，拉拢人心，腐蚀我们的同志，妄图在厂内形成他自己的小圈子！”
“人证物证俱在！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李卫东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江辰的“罪名”上。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天呐！这么严重！”
“枪毙都不为过！”
李卫东非常满意这种效果，他要的就是让江辰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他放下稿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辰，眼神里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江辰，组织念你年轻，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
“你现在当着全厂职工的面，坦白你的罪行，或许还能得到宽大处理！”
“你，认不认罪？”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江辰身上。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丑态。
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江辰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他看着李卫东，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嘈杂的礼堂，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李副科长，你说的都对。”
轰！
一句话，让全场都愣住了。
这是……认罪了？
就这么简单？
李卫东脸上的得意更浓了，他就知道，在铁证面前，这小子撑不住！
许大茂和傻柱更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然而，江辰的下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头顶轰然炸响。
“但你敢不敢当着全厂职工和各位领导的面，解释一下，黑山公社那批失踪的黄花梨木，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黄花梨木？
大部分工人不明所以，但主席台上的几位领导，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而站在台上的李卫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江辰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和狡辩的机会，他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一共一百三十根！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料！”
“每一根的末端，都用红漆画着一个‘李’字！是你李卫东的‘李’！”
“这批木料，当年根本没有入库，而是被你私下藏了起来！”
“现在，就藏在厂区西边那个废弃的3号仓库里！”
“至于仓库的钥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藏在你办公室左手边第二个抽屉的夹层里！”
“李卫东，我说的，对吗？”
江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李卫东的心脏上。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不容置疑。
李卫东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冷汗，从他的额头和鬓角疯狂地冒了出来，瞬间浸湿了他的衣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台下，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惊天大反转！
原来所谓的贪污犯，是被人陷害的！
而陷害他的人，就是此刻正在台上宣判他罪行的李卫东！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江辰的身上，齐刷刷地转移到了李卫东的身上。
那目光里，不再是鄙夷和幸灾乐祸，而是震惊，是愤怒，是难以置信！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傻柱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秦淮茹更是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想不到，眼看就要被踩进泥里的江辰，居然能用这种方式，把天给捅破了！
江辰转过身，面向主席台上的杨厂长，不卑不亢地说道。
“厂长，各位领导！”
“李卫东之所以要费尽心机地除掉我，就是因为我在黑山公社，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
“他怕我揭发他，所以才狗急跳墙，捏造罪名，想要杀人灭口！”
“这批黄花梨木，价值连城！这才是我们轧钢厂真正的蛀虫！是我们工人阶级队伍里最大的毒瘤！”
杨厂长一直沉静如水的脸上，此刻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猛地站起身，重重一拍桌子！
“砰！”
巨大的响声，让整个礼堂都为之一静。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已经面无人色的李卫东。
他对着一旁的保卫科长张科长，发出一声怒吼。
“张科长！”
“立刻去查！”
“封锁3号仓库！马上派人去李卫东的办公室搜！把李卫东给我控制起来！”
“还有黑山公社的王老蔫儿，也给我立刻控制住！”
“彻查到底！！”
杨厂长的声音里，充满了雷霆之怒。
一场精心准备的、针对江辰的审判大会，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地方，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瞬间变成了针对李卫东的揭发大会！
两名保卫科干事立刻冲上台，一把扭住了瘫软如泥的李卫东。
“不！不是我！是他诬陷我！厂长！他血口喷人！”
李卫东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嘶声力竭的辩解。
然而，在江辰那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指控面前，他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被粗暴地拖下了主席台，像一条死狗。
江辰静静地站在台上，迎着台下成百上千道复杂的目光。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轧钢厂的天，要变了。
他的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晚秋的身上。
那个为他担惊受怕的姑娘，此刻正用手捂着嘴，双眼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眼泪里，有震惊，有后怕，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骄傲。
江辰对着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李卫东，不过是条小鱼。
他背后那条真正的大鱼，以及原主死亡的真相，也该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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