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口，林卫国轻轻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机会！
一个意想不到，却又无比及时的机会。
清理积雪，每天两个工分，还有一份粗粮！
在这寒冬腊月，对于一穷二白、濒临绝境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救命的稻草！
虽然心知肚明，这份活计绝对是累死人的苦差事，尤其对他现在这副油尽灯枯般的身体来说，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林卫国别无选择，也不愿选择退缩！
他眼中燃烧着名为求生和野心的火焰。
这点苦，算什么？
跟饿死的恐惧比起来，跟未来可能的泼天富贵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合法”走出这间破屋，走出这个四合院，去接触外界，去观察环境的绝佳借口！
他需要多收集这个时代的信息，才能顺利走下去。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不是他来的那个年代，他太可怕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糊口，更是为了下一步的计划！
当晚，林卫国没有再进行任何系统操作。
一来交易点已经清零，二来他也没有新的交易品。
他只是将屋里所有能找到的破布、旧报纸都翻了出来，仔细地塞进那件本就臃肿不堪的破棉袄夹层里，试图增加一点点可怜的保暖效果。
又将原主留下的一双露出脚趾的破棉鞋，用布条缠了又缠。
然后，就着冰冷的月光，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强迫自己入睡。
身体的疲惫和对明天的期待与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终于沉沉睡去。
天还没亮，鸡鸣未起。
彻骨的寒意便将林卫国从浅眠中冻醒。
屋子里一片漆黑，寒气仿佛无孔不入，顺着墙壁的裂缝、门窗的缝隙钻进来，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他挣扎着爬起来，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发出酸痛的感觉。
昨天那个馒头带来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饥饿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他没有时间抱怨，也早已习惯了忍耐。
他摸黑找到那个破瓦罐，里面还有半罐昨天剩下的凉白开。
也顾不上冰冷，直接“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稍微润了润干裂的喉咙，也给空荡荡的胃一点虚假的安慰。
然后，他穿上那件被他塞得鼓鼓囊囊、如同盔甲般的破棉袄，戴上一顶同样破旧的棉帽，再次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从外面无法轻易打开后，便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凌晨的四合院，万籁俱寂。
天色是那种黎明前最深沉的墨蓝色，只有几颗残星在天边顽强地闪烁着微光。
寒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生疼。
林卫国紧了紧衣领，将手缩进袖子里，低着头，凭借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街道口的方向走去。
路上几乎没有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长长短短、晃动不安的影子。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冻僵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寒冷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牙齿不受控制地互相敲击发出的“咯咯”声。
真他妈冷啊！
这就是一九六一年的冬天！
林卫国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到集合点，否则，还没开始干活，就可能先冻僵在路上了！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街道口那块熟悉的公告栏终于出现在眼前。
公告栏下，已经稀稀拉拉地聚集了十几个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无一例外都穿着厚重破旧的棉衣，冻得缩手缩脚，脸上带着和林卫国差不多的菜色，但眼神里却都透着一丝对工作的渴望。
显然，这两个工分加一份粗粮的工作，对他们来说，同样是难得的机会。
人群中，一个穿着干部服，戴着棉帽，手里拿着个名册和手电筒的中年男人，正来回踱步，似乎在清点人数。
应该就是王主任说的张干事了。
林卫国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搓着手，哈着白气，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张干事？您好！我是王主任介绍来的，叫林卫国，过来参加清雪的。”
张干事停下脚步，抬起头，用手电筒的光在他脸上晃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名册，找到了名字，便点了点头，语气很平淡，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腔调：
“林卫国是吧？嗯，来了就行。到那边等着，领工具。”
他指了指旁边靠墙放着的一堆工具——铁锹、镐头、扫帚，大多是笨重粗糙的家伙。
“好嘞！谢谢张干事！”林卫国连忙应道，走到工具堆旁。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拿看起来相对轻便的扫帚，而是选择了一把看起来磨损严重、但分量十足的铁锹。
一来，扫帚估计早就被人抢光了；二来，他需要表现得能干活，不能让人觉得他挑轻怕重。
铁锹入手，一股冰冷的、沉甸甸的感觉传来！
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林卫国暗暗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铁锹扛在肩上，站到了一旁等待的人群里。
周围的人大多面无表情，或者在低声交谈着，讨论着今天的任务区域和可能的困难。
林卫国竖起耳朵听着，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这些临时召集起来的人，成分复杂，但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城市底层居民，是为了生存而挣扎。
他需要尽快融入其中，同时也要保持警惕。
人到齐后，张干事简单地讲了几句注意事项，无非是注意安全、听从指挥、不准偷懒之类的官样文章。
然后，便大手一挥：“出发！今天的任务是清理从咱们街道口到东直门大街这一段！必须在中午之前清理出一条能过车的道来！都给我打起精神！”
东直门大街？！
林卫国心中猛地一动！
去往东直门大街，必然会经过红星轧钢厂附近！
这运气不错！
他强压下心中的一丝兴奋，扛着沉重的铁锹，随着人流，朝着任务地点走去。
街道上的积雪很厚，经过车辆和行人的反复碾压，有些地方已经结成了坚硬的冰层，清理起来极其困难。
张干事将众人分成几组，分配了各自负责的路段。
林卫国被分到了一组，负责用铁锹铲除路面上的积雪和冰块。
“都给我用力干！早干完早收工！”带队的小组长吆喝了一声，率先抡起了镐头。
其他人也纷纷拿起工具，叮叮当当、吭哧吭哧地干了起来。
林卫国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双手紧握着冰冷的铁锹把手，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对准一块被冻得发硬的雪块，狠狠地铲了下去！
“铛！”
铁锹与冰层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那雪块纹丝不动！
好硬！
林卫国心中一惊，随即咬紧牙关，调整姿势，用上全身的力气，再次狠狠铲下！
一下，两下，三下……
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内层的破布，但随即又被寒风吹得冰凉。
每一次挥动铁锹，都牵扯着他酸痛的肌肉，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前甚至阵阵发黑。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苦役吗？
真是……要命啊！
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不仅可能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更可能被别人视为偷懒、不积极，在这个时代，这同样是致命的！
他咬着牙，机械地重复着挖掘、铲起、抛掷的动作。
汗水和雪末混合在一起，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污痕。
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失去光彩。
他在忍耐，在坚持，更在……观察！
他观察着脚下的路面，判断着积雪的厚度和冰层的硬度，寻找着更省力的方法。
他观察着身边的工友，看他们是如何分配体力，如何互相协作。
他观察着远处的街道，辨认着方向，估算着离轧钢厂的距离。
他甚至还注意到，偶尔会有几辆盖着帆布的卡车，轰鸣着从不远处的路口驶过，车轮上带着黑色的煤灰或者铁锈。
那是轧钢厂的车！
林卫国的心跳微微加速。
方向没错！
只要顺着这条路清理下去，迟早能到达轧钢厂附近！
这个发现，如同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
他感觉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几分，手中的铁锹也仿佛变得更有力了！
干！
必须坚持下去！
为了工分，为了粗粮，更为了那座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宝山”！
林卫国低下头，再次狠狠一锹铲了下去，冰块四溅！
凛冽的寒风中，他瘦弱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但是这独一无二的灵魂可是最不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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