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玩意儿,他虽然平时负责保管,但实际上,他也就是懂点皮毛,知道怎么接线,怎么开关而已。
真要是出了什么内部的故障,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当着车间主任的面,他可不能露怯。
他一向,就好大喜功,爱吹牛,爱揽事,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能耐”和“重要性”。
于是,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脸轻松地,开始吹起了牛。
“哎呀,多大点事儿啊,主任。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个破喇叭嘛,还能上天了?肯定是哪个接头松了,或者保险丝烧了。
这都是小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半个小时,保证给您修好!”
他话说得是斩钉截铁,充满了自信。
车间主任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哎哟,大茂,那可就全靠你了!你可得抓紧时间啊!”
“放心吧您呐!”
许大茂得意洋洋地,从放映室里,拿来了他的工具箱。
他拿出螺丝刀,电烙铁,万用表,像模像样地,就在主席台上,对着那个巨大的扩音喇叭,开始鼓捣了起来。
他先是把喇叭的外壳给拆了,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和元件。
他装模作样地,这里敲敲,那里看看。
用万用表,这里量量电压,那里测测电阻。
然后,他拿起电烙铁,对着一个焊点,重新焊了一遍。
他把这一套流程,搞得是像模像样,让旁边围观的工友们,都觉得他挺专业。
可是,等他把外壳重新装上,一开电源。
喇叭里,依旧是那“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许大茂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咳咳,别急,别急。
”他故作镇定地说道,“看来不是焊点的问题,可能是里面的线路老化了。
”
于是,他又把喇叭给拆了。
这一次,他把里面的线,拔下来好几根,又重新接上。
他拆了装,装了又拆。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一个多小时都过去了。
结果,那个扩音喇叭,不仅没有响。
反而,连最后那点“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都没有了。
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哑巴。
这一下,许大茂是彻底傻眼了。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周围工友们那怀疑的目光,和车间主任那越来越焦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下不来台了。
就在许大茂满头大汗,急得抓耳挠腮,彻底束手无策的时候。
一个身影,提着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工具包,从礼堂的侧门,“恰好”路过。
来人,正是萧云。
他当然不是真的“路过”。
他是在厂里,听说了礼堂扩音器坏了,许大茂正在那里“大显身手”的消息后,特意赶过来的。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提着自己那个用旧帆布缝制的,里面装着那套崭新工具的工具包,装作一副刚从别的车间干完活回来的样子,慢悠悠地,从礼堂里穿过。
他看到主席台上,围了一大圈人,便立刻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凑了过去。
“哎,这儿是干嘛呢?这么热闹?”他明知故问地说道。
围观的工友里,有人认出了他。
“哟,这不是萧云嘛。
”
“萧云,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热闹。
许大茂吹牛吹大了,把厂里的扩音器给修成哑巴了!”一个跟许大茂不对付的工友,幸灾乐祸地说道。
负责会务的车间主任,此刻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一回头,看到是萧云,眼睛突然一亮。
他猛地想起来,前不久,这个萧云,不是刚露了一手,修好了秦淮茹家那台坏了好几年的收音机吗?
收音机和扩音器,虽然不一样,但原理上,应该也沾点边吧?
车间主任此刻,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把就拉住了萧云。
“小萧!小萧!你来得正好!”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道,“你你懂这个不?你能不能帮忙给看看?”
许大茂一听这话,一见来的是萧云,他那张本就因为尴尬而涨红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他最不想在谁面前丢脸?
就是在萧云面前!
现在,自己搞不定的烂摊子,主任竟然要去求助萧云?
这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立刻就炸了毛,冲着萧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去去去!一边儿去!这儿没你的事!”
他指着那个扩音喇叭,一脸鄙夷地说道:“这可不是你家那破收音机!这是苏联进口的高精密设备!你懂个屁啊你!”
他想用这种方式,把萧云给赶走,来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专家”尊严。
周围的一些工友,也纷纷投来了不信任的目光。
在他们看来,萧云虽然手巧,会点木工活,但修理这种“高科技”设备,那完全是两码事。
许大茂好歹还是个放映员,天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他都搞不定。
你萧云一个普通的钳工,能行吗?
一时间,质疑声,嘲笑声,此起彼伏。
面对许大茂那充满了敌意的驱赶,和周围工友们不信任的目光,萧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甚至,都没有正眼去看许大茂一眼。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车间主任,点了点头。
然后,他提着自己的工具包,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主席台。
他没有理会许大茂那要杀人似的目光,只是走到那个被拆得乱七八糟的扩音喇叭前,蹲了下来。
他装模作样地,先是看了看喇叭后面那些被许大茂拔得乱七八糟的接线。
然后,他又把耳朵凑到喇叭上,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仔细地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当然,他什么也听不出来。
但是,他脑子里,那些被“提取”出来的,关于无线电维修的知识,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喇叭的内部构造,看着那些电阻,电容,和线路板。
一个清晰的,如同教科书般的故障分析流程,自动地,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无声,无电。
首先,排除电源问题。
其次,检查功放电路。
功放电路最常见的故障点,就是功率放大管烧毁,或者滤波电容被击穿。
萧云的目光,在那个复杂的电路板上,飞快地扫过。
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圆柱形的元件上。
那是一个体积不大的电解电容。
他发现,那个电容的顶部,有那么一丝丝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轻微的鼓包。
就是它了!
萧云的心中,瞬间就有了答案。
但他没有立刻说出来。
他站起身,转过头,对着旁边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看起来像是厂里专职电工的老师傅,开口了。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师傅。
”
他用手指,在那块电路板上,那个已经鼓包的电容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这儿。
”
他看着那个一脸疑惑的电工师傅,缓缓地说道:“您看,这个电容,好像有点鼓包。
我猜,可能是被瞬间的高压给击穿了,导致了短路,所以功放电路不工作了,喇叭也就没声了。
”
“您要不找个同型号的,换上去试试?”
他这番话,说得是那么的随意,那么的轻描淡写。
仿佛,他不是在进行一次高难度的故障排查,而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但是,他话语里,那些“电容”、“鼓包”、“击穿”、“短路”、“功放电路”之类的专业术语,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那个厂电工和旁边的许大茂。
他们都是跟这些设备打交道的,他们知道,萧云说的这些词,都不是瞎编的,而是实实在在的,非常专业的术-语!
一个普通的钳工,怎么会懂这些?
那个厂电工,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
他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仔细地,对着萧云指的那个电容,看了半天。
“哎?你别说,这上面,还真是好像是鼓起来一点点。
”他惊讶地说道。
“不可能!”旁边的许大茂,立刻就反驳道,“我刚才用万用表量过了,这块电路板的电压都是正常的!怎么可能是电容的问题!”
他还在试图,用自己那点可怜的专业知识,来挽回颜面。
萧云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跟他争辩。
他知道,事实,胜于雄辩。
那个厂电工,犹豫了一下。
他看了看一脸笃定的萧云,又看了看旁边还在嘴硬的许大茂。
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萧云一次。
毕竟,现在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试试,也没什么损失。
“行!我去找找看,库房里应该有备用的。
”
电工师傅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崭新的,和那个鼓包电容同等型号的新电容,跑了回来。
“来,小萧,你说得对不对,就看这一次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电工师傅拿起了电烙铁,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已经鼓包的旧电容,给焊了下来。
然后,他又将那个崭新的电容,按照正确的极性,焊了上去。
整个过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礼堂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许大茂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新换上去的电容,心里,在疯狂地祈祷着。
“响不了!千万别响!一定不能响!”
终于,电容换好了。
电工师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车间主任,点了点头。
车间主任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亲自将电源插头,插进了插座。
然后,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按下了扩音器的电源开关。
“啪嗒。
”
一声轻响。
整个礼堂,依旧是一片死寂。
许大茂的脸上,瞬间就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看吧!我就说不行!你萧云,装什么大尾巴狼!
然而,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彻底地,僵在了脸上。
因为,就在下一秒。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巨大的扩音喇叭里,突然传出了一阵清晰而响亮的
“喂喂”
“滋喂”
是试音的电流声和人声!
那声音,洪亮,清晰,穿透力极强,瞬间就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大礼堂!
成功了!
它响了!
整个礼堂,在经历了短暂的一秒钟的死寂之后,瞬间,就爆发出了雷鸣般的,难以置信的欢呼声和掌声!
“响了!真的响了!”
“我的天爷!神了!真是神了!”
“这这怎么可能?就换了个那么小的玩意儿,就好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用一种看怪物,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萧云。
许大茂鼓捣了一个多小时,把喇叭都快拆成零件了,都没弄好。
结果,被这个萧云,走过来,看了一眼,敲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就给轻轻松松地解决了?
这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了!
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车间主任,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萧云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小萧!小萧同志!你你真是我们厂的宝贝啊!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变调了。
“太谢谢你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我一定要给你报请功劳!一定要让厂领导,好好地,嘉奖你!”
他看着萧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敬佩,和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而萧云,面对这一切,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他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说道:“主任,您太客气了。
我就是运气好,瞎蒙的。
”
他又一次,将这惊世骇俗的功劳,归结于了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但是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了。
礼堂里,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汇集在那个依旧保持着平静微笑的年轻人身上。
而在这片热闹和喧嚣的背景下,有一个人的身影,显得格外的落寞和狼狈。
许大茂。
他站在主席台的角落里,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惊叹,是佩服,还是幸灾乐祸,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反复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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