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那顿不甚愉快的西餐过后,张棒便为南下粤省的任务做起了准备。厂里的手续办得很快,杨厂长对他如今是越发看重,林主任也多番叮嘱,让他注意安全,早日完成钢材运输任务。
几天后,绿皮火车拖着沉重的身躯,喘着粗气,向南方蜿蜒而去。
硬座车厢里,空气混浊,弥漫着汗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过道上挤满了人,行李架上塞得满满当当。张棒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半闭着眼,看似在假寐,实则耳朵捕捉着车厢内的每一丝动静,目光也时不时透过眼缝,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
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身上穿着一套半旧的蓝色卡其布工装,脚下一双布鞋,鞋面沾着些泥土,瞧着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出差工人。可他那双眼睛,却不像寻常工人那般浑浊或疲惫,反而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觉的警惕,时不时打量四周,动作细微,却逃不过张棒的观察。
男人的手边放着一个黑色的革质公文包,包身被撑得鼓鼓囊囊。他时不时会下意识地摸一下那个包,或者调整一下包的位置,仿佛那里面装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张棒注意到,男人护着公文包的手,手指关节因为长时间的用力,微微有些泛白。
旅途漫长,车厢里的人们大多昏昏欲睡,或者三三两两地闲聊。张棒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那中年男人起身去打开水,经过张棒身边时,张棒的目光在他手腕上一掠而过。男人袖口下露出的皮肤,隐约可见一道常年佩戴手表留下的浅色印痕,而更让张棒在意的是,他抬手倒水时,手臂肌肉不经意间绷紧,显露出常年进行某种特定发力训练的痕迹,尤其是虎口与食指根部,似乎有长期握持硬物的薄茧。
男人回到座位,拧开军用水壶喝水。张棒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那喉结的滑动方式,与普通人吞咽时略有不同,带着一种克制的、分段式的感觉。这种细微的差别,若非受过特殊训练,或者对人体生理学有过深入研究的人,根本无从察觉。张棒在部队时,曾听教官讲过,某些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人员,为了在特殊情况下控制饮水甚至服毒后的生理反应,会练习这种吞咽方式。
再加上男人太阳穴处那若隐若现的青筋,以及他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肩部线条,无一不透露出此人长期处于高度精神紧张状态。
一个个疑点串联起来,张棒心中一凛。此人,绝非普通工人那么简单,倒有七八分可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敌特分子。这年头,虽然全国解放,但暗流依旧汹涌,总有些不甘失败的势力在蠢蠢欲动。
张棒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借着伸展身体的动作,起身也去打开水。在车厢连接处,他看到了正在值勤的乘警。那乘警约莫三十来岁,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正靠着车厢壁抽烟。
张棒走上前,压低了声音。
“同志,打扰一下。”
乘警抬眼看了看张棒,见他一身便装,但气质沉稳,不像寻常旅客。
“什么事?”
“我对面坐着一个人,有些可疑。”
张棒简明扼要地将自己的观察,包括那人手臂上的茧子、异常的吞咽方式、以及过度警惕的举止,都向乘警描述了一遍。
乘警起初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种“可疑人员”的报告有些司空见惯。火车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捕风捉影的事情多了去。
“同志,我们车上人多,你说的这些,也可能是巧合。”
乘警的语气带着几分例行公事。
张棒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退伍军官证,递了过去。
“我以前在部队待过,受过一些侦察训练。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他那个公文包,护得太紧了,而且体积和重量,不像是一般的文件。”
乘警接过证件一看,神色立刻郑重了几分。退伍军官,尤其是能说出这番条理清晰分析的人,其判断力自然不可小觑。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张棒描述的那个中年男人,似乎确实有些印象,那人自上车后就很少与人交流,眼神也确实有些飘忽。
“你确定?”
乘警追问了一句。
“八九不离十。建议你们多留意一下,尤其是他如果中途下车,要特别注意。”
张棒收回证件,语气肯定。
乘警点了点头,掐灭了烟头。
“好,我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谢谢你,同志。”
火车继续前行,车厢内的气氛依旧。但张棒能感觉到,几名乘警之间的走动和眼神交流明显多了起来。
列车广播开始播报,前方即将到达豫省省会郑州站。这是一个大站,上下车的旅客很多。
张棒注意到,他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在听到广播后,眼神明显闪动了一下,放在公文包上的手,又握紧了几分。他开始收拾自己那点简单的行李,动作显得有些急促。
果然要在这里下车。
张棒心中有了判断。几乎在同时,两名乘警一前一后,不着痕迹地向这边靠拢。车门处,也隐约出现了几个穿着便装,但目光锐利,身形矫健的男子,显然是车站派出所接应的公安人员。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火车缓缓驶入郑州站,汽笛长鸣。车厢内开始骚动起来,旅客们纷纷起身,准备下车。
那中年男人夹在人流中,低着头,快步向车门走去。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上站台的瞬间,异变陡生。
或许是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气氛,或许是看到了便衣公安那不寻常的站位,男人猛地停住脚步,眼中凶光一闪,推开身边一个提着包袱的老太太,转身就想从另一侧的车窗强行跳出。他的动作迅猛,完全不像一个普通工人应有的反应。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竟从怀里,不,是从那一直紧紧护着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别动!”
一名便衣公安厉声喝道,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车厢内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声四起。
张棒早有防备。在那男人转身的刹那,他如猎豹般从座位上弹起,一个箭步抢上。男人的匕首刚举起,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攻击或自卫动作,张棒的手已经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一错。
“咔嚓!”
一声骨骼错位的轻响,男人痛哼一声,匕首脱手落地。紧接着,张棒另一只手肘闪电般击中男人的肋下软肋。男人闷哼一声,身体立刻软了下来。张棒顺势一个绊摔,干净利落地将他按倒在地,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心,同时反剪了他的双臂。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三两秒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几名乘警和便衣公安立刻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那男人彻底制服,用带来的手铐铐了结实。
一名公安人员迅速捡起地上的匕首,又从那男人身上搜出一个小巧的急救包,里面除了一些常规药品,还有几片没有标签的药片,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被男人死死护住的公文包。
公安人员小心翼翼地打开公文包,里面的东西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包里,赫然放着一部德制莱卡微型相机,几卷尚未冲洗的胶卷,几沓花花绿绿的外汇券,还有最触目惊心的——一份用铅笔手绘的、极为精细的某地大型军工厂内部结构与周边布防图。图纸上,各种火力点、巡逻路线、重要仓库、甚至连围墙的高度和铁丝网的类型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要是落到敌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好家伙!真是条大鱼!”
带队的便衣公安队长看着图纸,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看向张棒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感激。
车厢内的旅客们,此刻也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如同电影般的一幕,议论纷纷,看向张棒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后怕。
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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