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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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曾经对长姐说过,对待夫君应当同稚子一样,或哄着或劝着,不必多么发自真心。

唯独不好耍着性子去触他的逆鳞。

可纪婳总觉得这话像是形容养狸奴,不过她也不敢多言。

如今对着裴樾,彷佛除了示弱,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姐夫……”

见裴樾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纪婳喉咙发紧,心跳一声比一声沉重。

她在紧张。

毕竟替嫁这事,是她理亏在先,她不好闹性子的。

“缘由我都知晓了。”

裴樾终于开了口,他抬脚向前,离纪婳近了几分,单手背在身后,把玩着拇指的红玉扳指,神情看不出悲喜。

只有纪婳惊惧不安,向后缩了缩,觉得裴樾的语气带着冰碴子,冻得她发抖。

“姐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毕……毕竟是陛下赐婚,旁的贵女都艳羡的紧。”

纪婳闭上眼睛,为姐姐开脱。好看的面容在月光和烛火中,朦朦胧胧的,勾着旁人的心尖。

纪婉做事向来本分,皇后亲夸其为上京贵女典范,纪婳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她为什么逃婚。

只觉得以姐姐的个性,不像是这么没分寸的。

再加上,这门亲事是陛下亲自赐婚,等找到了姐姐,她迟早是要和眼前这人过日子的。

现在开罪了夫君,长姐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裴樾沉眸,挺翘的睫毛在眼底压下了一层阴翳,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哪有兔子自己跑进了狼窝,还求着狼王别吃那头鹿的道理。

“这样吗,那你呢?”

裴樾站得近,声音低沉沉地压过来,又带着他身上自由的冷冽香气。

“旁的贵女都艳羡,那你呢?”

“我……“纪婳愣神,她没想过裴樾会有这样的问题,这没来由的询问彻底扰乱了纪婳的思绪。

”自然也是,京中多少贵女不想嫁给侯爷。不过我这样寻常的女子,要是能寻个知冷知热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纪婳笑得有些讨好,漂亮的眼睛在烛火映衬下亮亮的,乖觉又温顺。

“我们也算拜了堂,你得偿所愿了吗?”

他忽然欺身,捏住了纪婳纤细的脖颈,冰凉的触感激起了纪婳浑身的战栗。

纪婳杏仁般的圆目滑过震惊,不解,惧怕,最后情绪和缓,化作认命般的平静。

“你惯会骗人的。“

裴樾微微收紧手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恼怒,掌心温热细腻的触感传过指尖,痒痒的,挠在了心尖。裴樾的力气不重,只是轻轻扼住了她的咽喉,更多是一种威胁压制的姿势,说痛也不痛,就是胸口堵得慌。

可纪婳知道,如果她接下来的话惹怒了裴樾,他一定会立刻扭断自己的脖子。

“我……我我……你……”

纪婳磕磕巴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涨红了脸,脸上的红晕微微泛着,滚烫焦灼的呼吸间,彷佛蒸燃了一股不知名的香气,缠绕在两人之中。

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这么亲近,更何况还是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姐夫,纪婳又羞又恼,但更多的是害怕。

双眼不知何时积聚了一层水雾,缓缓凝结,偏偏倔强地不肯落下。

裴樾突然抬起另一只手,粗长的手指压住了纪婳翕合的唇瓣。

“我……我们……没有……拜……堂。”

纪婳痛苦地挤出这几个字,虽然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纪婳知道,那天裴樾根本不在府中。

婚礼来的仓促,宾客本就不多,裴瑄还擅自做主省去了很多环节。

这不算一个完整的婚礼,毕竟新郎从头至尾都没露面。

“呵~”

裴樾轻笑,胸腔的震动彷佛传到了纪婳的心尖,她悄悄抓紧了床单,不敢看他。

“饿吗?“

纪婳以为他要动怒,把自己扔回柴房。

但是裴樾却突然松手,他后撤几步,拉开与纪婳的距离,黑色织金的袍子没有一丝褶皱,彷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然后,没头没脑的问了句饿吗?

饿吗?

这是人问的话吗?

当然饿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感觉快要见到祖母了。

突然得以喘息,纪婳大口呼吸,喘着气,弱弱说了句。

“饿。“

说完,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裴樾侧身,眉眼带上了一层微不可察的笑意,整个人都生动了许多。

“去煮碗清粥。“

他走到门口吩咐,却没有打开房门。

纪婳悬起的心还是没有放下。

这次嫁人本就匆忙,纪婳什么都没来得及学,就被塞上了花轿。

她有些露怯,因为父亲也拿不好裴樾到底是会做个君子,还是将错就错?

只是为了全族的性命,只好让次女替嫁,自己又修书两份。

一份是新婚次日送到侯府的,一份是新婚当日送到皇宫的。

无论事情成败与否,他都要辞官回乡了。

裴樾身形高大,光是站着就挡了许多烛光,让纪婳觉得房间暗沉沉的。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更显俊美刚毅。

她偷偷看了一眼裴樾,手指不停搅弄,想要开口,又怕言多必失。

“你父亲修书给我,说明了原委,只是天子赐婚,不可不从,在你嫡姐回来之前,你要留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纪婳的错觉,她没有感受到裴樾的愤怒和羞耻,反而从中匝么出一丝庆幸。

他在高兴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娶不成嫡姐而开心?

真是个始乱终弃的小人。

纪婳一下子站在了道德最高点,看向裴樾的目光都有了几分底气。

“哦。“

她自以为冷淡的应了一声,却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场景。

“我不会追究纪家替嫁,但是事情有眉目前,你最好乖觉一些。”

短短几句话,裴樾是弹压给了,恐吓给了,甜枣也给了。

事情梦幻的纪婳摸不着首尾,只好乖巧应声。

吃食很快被端上了桌,腾腾冒着热气。

清粥看起来色泽油润,有胃口极了。

自从纪婳学会装乖讨好以后,在家中日子过得极为惬意舒心,没再吃过清粥这类清淡无味的东西。

可如今,她也顾不上什么爱吃不爱吃,只想着填满肚子。

“……“

裴樾闷声,看着纪婳一口一口进食,缓慢优雅,他没有说什么,自去床上躺着了。

合眼前,潮湿阴沉的双眸有了些许粘稠的暖意,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