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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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

纪婳招了招手,银环懂事地立刻跟随,她们绕了一条路走。

不知今天这缘分是不是斩也斩不断,在转角处,居然又叫她们碰见了沈郎君。

银环看了看自家娘子,又看了看沈郎君,自觉地退了下去。

“郎君安好。“

纪婳微微垂眸,试图掩住情绪,他不愿自己叫秋白哥哥,所以每次她都叫郎君。

显得本分些。

“二娘子近来怎么不见身影,是看大娘子成了婚,自己也按捺不住了吗?“

沈秋白小时候同纪家地两个娘子是青梅竹马,关系很好。

可是自打年岁长了以后,突然就对纪婳避之不及。

纪婳也曾恼过,拦着沈秋白问他缘由。

他当时也像现在一样,板着一张脸,说没有什么缘由,想做便做了。

可唯独对纪婉,态度依旧温和。

最后纪婳只把这些归因于沈秋白地避嫌,因为不是心中珍藏的娘子,所以唯恐避之不及。

“只是不爱出门罢了。“

原本以为再见心爱之人,她会好好伤情一番,却未曾想到会如此平静。

可能是沈秋白常年的冷淡疏离终于压垮了她那起子没缘由的喜欢吧。

“身为女娘,娘子还如往日般跳脱,会寻不到好夫家的。“

沈秋白回回见她,次次斥责,这次也不例外。

夫家夫家,女子就必得寻个好夫家才算得一生圆满吗?

她抬眸回视沈秋白,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是茫然,这茫然刺痛了沈秋白。

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世人都说他如玉公子,温雅难得,文章花团锦簇,绣口出口成章。

唯独见了纪婳,每每词穷,想说的话最后都变了味道。

“那我必得告诉父亲,千万别祸害了哪家的好儿郎,让他……让他为我寻一个可堪相配的。“

纪婳自小就知道,没人真心护她,要想在这个家活下去,活得好,就得讨巧卖乖。

有时,分明听到了旁人攀扯污蔑,还要装作性格洒脱,毫不在意。

装着装着,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自尊可以随意践踏了。

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的被所倾慕之人把真心拿着刀子剁碎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秋白是去岁的新科状元郎,谁不夸他聪明,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她那点笨拙又遮掩不住的心思。

沈秋白听了她那番话,眸色瞬间暗了几分,向来清朗干爽的面容好像蒙上了一层难以褪去的乌蒙。

眼眸里是纪婳看不懂的情绪。

“你想嫁给谁?谁可堪与你相配?”

霁月般的人恍若突然落进了凡尘,带着些窘迫的泥泞和不堪。

他的语气急促了几分,显得有些逼人,豪门望族的出身又让他多了一份傲骨和尊荣。

纪婳看着沈秋白,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这种陌生让她皮肉下的鲜血汹涌滚烫,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以至于如同枯木的心渐渐生出了一种隐晦的渴望和雀跃。

她望着沈秋白,说不出话,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我。”

两人的情绪交融突然被一道冷寒的声音打破,那人踏着翠竹的叶子,裹挟着不知名的寒气,面容冷峻,薄唇轻抿,周身的气势彷佛从尸山血海中垮了出来。

熟知他的人会立马反应到,他很不悦。

这种不悦沁入骨髓,势必要毁灭些什么才能安生。

“与我相配。”

裴樾走到纪婳身侧,伸出右手,捏住了纪婳的肩膀,周身的冷寒让人心惊。

“你算什么?她的姐夫?”

沈秋白气笑了,忍住往武将脸上呼一拳的蠢蠢欲动,视线落在捏住纪婳右肩的大手上,快要把人盯穿了。

“她的丈夫,玉奴没告诉你,我们拜了堂,成了亲,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了吗?”

这是裴樾近年来对生人说的最多的一次,语气迫切,又带着高调的炫耀。

“玉奴,叫得真亲热,等婉娘回来,你打算怎么解释?”

纪家的事,沈秋白并不全然知情,现在根据裴樾和纪婳的反应,他能猜出纪婉大约是出了什么变故,才使得纪婳替嫁。

“该是她向我解释。”

纪婳心烦意乱,她侧身避开裴樾冷硬的手掌,离两人都远了几分。

这下轮到沈秋白高兴了,他翘着嘴,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也许敌人的落败就是他的胜利。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府了,郎君慢走。”

纪婳福身行礼,没管沈秋白也没管裴樾,一个人走在前方,清瘦的背影看着只有无边的孤寂。

裴樾想也没想的跟了上去,没敢走进,大约隔了三五步的距离。

纪婳能听见他腰间的佩环响动。

裴樾的步伐很稳很轻,这次好像更加小心翼翼,银环抱着梅花在竹林外等着纪婳。

“娘子,夫人派人叫您去回话。”

当打发走夫人院里的莹儿,就见三个人前后脚出了竹林。

银环想了想,还是把自家娘子从这个不怎么好看的场面摘出去比较好。

“走吧。”

纪婳叹了口气,心想还是逃不过。

裴樾这门亲事太好了,正是因为太好,所以才不容觊觎。

纪夫人这个时候叫她过去,除了敲打和面上的关心,她想不出别的缘由。

“母亲安好。”

纪婳跪地,行了大礼,额头重重扣在地上。

纪夫人没有出声,她就一直没有起身。

“好孩子,起来吧。”

纪夫人饮了一口安神茶,捏着帕子顺了顺气,才缓缓开口。

“是,母亲。”

“看着都清减了了许多,可是在侯府受了委屈。”

纪夫人温热的掌心握住纪婳的手,眼眸里满是关切。

“母亲……”

这声叫的委屈,纪婳泫然欲泣,却还是装作坚强,她背过头抹了抹眼泪。

“他们新婚之夜,关了我,不给我饭吃,也不给我水喝,直到昨夜才放出来。”

纪婳说的委屈,嗓音都染上了几分哭腔。

“侯府的女婢瞧不上我的出身,对我百般磋磨,您瞧……”

纪婳拉起衣服,身上斑斑点点的,都是淤青。

这是她今早出门前和银环一起掐的,银环边哭便掐,她面不改色得掐。

“我真是一日也受不住了,我想回家,嫁给秋白哥哥,求求母亲了。”

纪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又是撒娇又是耍赖。

纪夫人的脸色看不出悲喜,她低声叱责了一句。

“胡闹,你当那侯府是什么地方,你当你爹那芝麻绿豆大的官有什么权势?”

说罢,用手帕抹了抹泪,是真的为纪家的前途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