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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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环,不要轻易对旁人生出希冀。”纪婳定定望着银环,这话听着更像是在宽慰自己。

“老爷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就算娘子的小娘没了,娘子也是纪家的二姑娘,竟然一点后路都不曾留给娘子。”银环眼眶泛红,真心实意的为纪婳难过。

“不是他们做得绝,只是宗族的荣辱和名声,在他们眼中,远比一条性命重要。”纪婳握住银环微微颤动的手,在她手心安抚地捏了捏。

“我们要为自己早做打算了。”

纪婳幽幽开口。

这场风雪持续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的凌晨没了动静。

裴樾被宣召进宫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一连三日不见踪迹,纪婳再次看见那抹冷傲的身影时,正在廊下围炉煮茶。

板栗的甜香弥漫,远远的,闻着便让人舒心。

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裴樾,将手中半剥的栗子随手一放,起身见礼。

“郎君安好。”

纪婳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板栗的外壳太过坚硬,她剥的费力,指尖微微泛着红。

“我要去边境平乱。”

裴樾的视线在半剥的板栗和纪婳的指尖周旋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那我去替郎君安顿。”

纪婳心中早有猜测,听到裴樾的话也不意外,她低眉笑着,一副温良贤淑的模样。

一抬眸,目光柔和,让人忍不住放松了心神。

虽说是安顿,纪婳也只是命人按照裴樾以往出征的行李规格收拾,又不痛不痒地说多添几件衣裳。

她站在旁边毫不懈怠的看着她们收拾。

裴瑄自打回门之后一直没有在纪婳面前晃悠,今日突然出现,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去事无巨细的交代仆役。

比纪婳这个明面上的主母还要尽责。

“娘子,我们不帮忙吗?”

银环察觉到裴瑄的视线,心虚地开口询问。

“不用,站着就行。我们刚刚入府,裴樾既没有托付中馈,也不曾说过府内的大小事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跟上去只有添乱,这种时间,做个花瓶才是最好的。”

纪婳侧目,凑在银环耳边低声说。

裴瑄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

只见他身形一滞,藏在袖口的手指蜷了起来。

裴樾没有跟上来,他似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离开主屋前,纪婳回头看了一眼。

裴樾大大的一只,站在廊下,视线落在了那碗未剥完的板栗上。

这位侯爷真是神出鬼没!

纪婳再一次腹诽,不过她要监工,忙得很,也没有多看。

只是悄声跟银环说,下次围炉煮茶定要换个地方。

银环噤声,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家娘子。

娘子心中的话就差直接写出来贴在脑门上了,幸亏姑爷没有回头。

银环想。

“夫人,准备妥当了。”

一个女婢清点好行李后,向纪婳温声见礼。

“嗯嗯,退下吧。”

纪婳淡淡应声,既不热切也不疏离。

“银环,我们回去。”

纪婳板着脸,暗自拉了拉银环。

方才的炉子上还烤着红薯和板栗。

银环瞬间明白纪婳的意思,主仆俩几乎是健步如飞。

好不容易脱离了侯府仆役的视线。

裴瑄注意到纪婳的行踪,不满地皱了眉头,把手中的单子随手一拍,扔在了原地。

“娘子,奴婢走之前刚放上,算着时辰,这会该是风味最好的时候。”

银环暗暗得意,笑得灿烂。

“我们快走几步,茶汤煮久了,就会涩。”

纪婳很是期待,步伐都快了几分。

他们穿过一层层的院落,终于回了原来的廊下。

裴樾没了踪迹。

围炉在寒冬里氤氲着热气,扑在冷风中,变成了厚重的水雾。

红薯的糖分被烤了出来,散着热烈的焦糖香气。

纪婳的躺椅被人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兽皮。

“方才我们走之前,有这块兽皮吗?”

纪婳站在廊下,疑惑地问银环。

“没……没有。”

纪婳的行李物品都归银环整理收纳,这兽皮看起来很是珍稀,以前从未见过。

纪婳缓缓走到躺椅边,视线落在白玉瓷盘上,纤手拿起白玉瓷盘。

盘子中是一颗颗被褪去外壳的板栗肉。

板栗本就难剥,这样大的一盘,又剥地这样完整,想必要废很大的功夫。

“去把这盘送去侯爷的书房。”

她拈起一颗剥的圆润光滑的板栗肉,握在掌心。

温热的果肉将温度顷刻间传递在纪婳的指尖。

“娘子……”

银环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照做。

这一看就是姑爷剥给娘子。

可她为什么不肯接受呢?

“阿兄,你不知道,她有多娇纵,没有用心为你准备行囊就算了,还拉着她的陪嫁婢子在廊下烤火。”

裴瑄一路闯到裴樾的书房,好看的眼睛含着怒气,看见裴樾冷淡的眼神后,又敛了几分。

“她嫁得匆忙,又刚刚及笄,没有学过管家的一应事宜,这很正常。”裴樾放下手中的兵书,从壶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裴瑄触手可及的地方。

“所以我就说应该尽早禀明陛下,早日摆脱了这拖油瓶。阿兄,这次赐婚你本就不愿,现在纪家理亏在先,你不想办法退婚也就罢了,干什么替他们隐瞒这种抗旨不遵,欺上瞒下的大罪。”

裴瑄少年心性,又与裴樾相依为命,来了火气,自然不吐不快。

心中的话憋的久了,说着说着,竟然有了委屈。

眼眶红红地,看着裴樾。

裴樾冷峻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他叹了口气。

“你逞一时意气有什么用?替嫁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我的姻缘左右不过是朝堂制衡的筹码,可你想过没有。这事一旦捅出去,首当其冲是一个无辜的女娘。”

裴樾兴许是第一次一次性说这样多的话,他抬手按下裴瑄的肩膀,手上用了力气,不紧不慢地分析其中的利弊。

“长姐落难,纪二娘子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全纪家,她难道分不清这其中的利害吗?”裴樾沉声,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个纤弱坚强的身影。“她很清楚,也正因为她清楚,所以她愿意踏上这条生死不论的路。她内心所生出的勇气,不是让我们这样践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