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八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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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震动和崩塌声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漫天弥漫的呛人灰尘。我蜷缩在角落,被落下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耳朵里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觉。

世界,仿佛在刚才那恐怖的崩塌中,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绝对的死寂。

耳朵里只有尖锐的嗡鸣,像有无数只蝉在颅内疯狂振翅。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剧痛,喷出的唾沫里混着浓重的灰尘和血腥味。我蜷缩在冰冷、布满碎石和灰尘的角落,头盔歪斜着,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灰白的水泥粉末。身体因为刚才剧烈的震动和持续的搏杀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肌肉像被撕裂般疼痛。

外面……没有声音了?

那淹没一切的嘶吼海啸,那疯狂的撞击声……消失了?

只有灰尘,还在应急灯熄灭后绝对的黑暗中,无声地弥漫、沉降。

是……结束了吗?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侥幸,如同微弱的火星,刚刚燃起就被更深的恐惧掐灭。结束?怎么可能!第七夜的地狱,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军方那该死的“净化”倒计时还在滴答作响!

我挣扎着,用消防斧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动一下,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疼。摸索着,跌跌撞撞地靠近那道用废铁和意志堆砌的钢铁壁垒。它歪斜得更厉害了,许多焊接点彻底崩开,狰狞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口。我找到那个观察孔,费力地拂开堆积的灰尘。

微弱的、惨白的光线透了进来。

天……亮了?

第八天的……清晨?

光线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看清外面的景象——那不再是昨夜记忆中的街道,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如同被巨神践踏过的废墟!

巨大的钢筋混凝土预制板、扭曲断裂的钢梁、破碎的砖石瓦砾……如同山峦般堆积在街道上!就在快餐店门外不远的地方,一座至少十几层高的大楼彻底倾覆,上半截砸了下来,将整条街道连同昨夜那汹涌的尸潮,一起埋葬!

目光所及,废墟如同凝固的血肉沼泽。碎石瓦砾的缝隙里,到处是……残骸。断裂的、被巨石碾扁的肢体;半埋在砖块下、只剩下空荡眼窝的头颅;被钢筋刺穿、高高挑起的腐烂躯干……浓得化不开的污血浸透了每一寸废墟,在惨白的晨光下泛着暗红、黑褐、甚至诡异的墨绿色泽,散发出比昨夜浓烈十倍、令人窒息的血腥和腐臭!

尸潮……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崩塌……终结了?或者说,被暂时掩埋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劫后余生的茫然。我活下来了?在第七夜的地狱和军方的轰炸夹缝中,活到了第八天的清晨?

我艰难地推开那扇被废墟挤压、早已变形的金属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块勉强能移动的扭曲铁板),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废墟上显得格外惊心。清晨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尘土味猛地灌入肺中,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站在废墟边缘,眼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目光扫过这片由尸体和瓦砾构成的屠场。昨夜……我杀了多少?

一个念头驱使着我。我拖着疲惫不堪、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跄地走进这片修罗场。脚下的触感令人作呕——粘稠的血浆、滑腻的碎肉、硌脚的碎骨……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开始清点。

那些倒在我堡垒缝隙前,被消防斧劈碎头颅的……

那些被我投矛命中,死在冲锋路上的……

那些被崩塌的巨石碾碎,但身上明显带有我武器造成的伤口(折断的塑料矛杆、餐刀划痕)的……

我像一个冷酷的屠夫,在尸山血海中点算着自己的“战果”。数字在心中一点点累加。十……三十……七十……一百……

最终,一个冰冷得连我自己都感到一丝战栗的数字定格在脑海:437。

昨夜,在这方寸之地,单枪匹马,屠戮了四百三十七只行尸走肉。

我站在尸骸堆中,清晨冰冷的风吹过,带不起一丝暖意,只有更浓的死亡气息。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脚边一只被拦腰砸扁、污血内脏糊了一地的丧尸。它的脑袋还算完整,灰白的脸被污血染得一片狼藉,嘴巴大张着,露出断裂的黄牙。

突然,它头上一个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顶标志性的黄色外卖头盔!沾满了血污和灰尘,几乎看不出本色。但头盔顶部,靠近后脑勺的位置,有一个极其显眼的、深深凹陷下去的恐怖凹痕!那形状,像是被沉重的钝器狠狠砸过,边缘的塑料都裂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荒谬又惊悚的感觉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伸手,拨开那凹痕附近凝结的污血块。

一张小小的、被血浸透、边缘卷曲破损的纸片,死死地粘在凹痕最深处的塑料上!

我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把那黏腻的纸片抠了下来。

纸片很小,只有两指宽,被血泡得发软发黑,但上面打印的字迹,在晨光下依然顽强地显现出来:

【订单号:FD**】

【客户:速来快餐(花园路店)】

【预计送达时间:19:45】

【实际送达时间:……】

【状态:超时(严重)】

【骑手:陈默】

【客户评价:差评!汤都洒光了!蜗牛爬都比你快!垃圾!】

嗡——!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雷霆在脑海中炸开!我捏着那张黏腻冰冷的差评单,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陈默……是我的名字。FD**……是我暴雨夜接到的最后一单!那个让我撞进地狱的单子!

差评……汤洒了……蜗牛爬……

头盔上那致命的凹痕……昨夜最凶猛、顶着差评也要冲在最前面撕碎我的那只丧尸……它生前……是我最后一个差评的客户?!

荒谬绝伦的因果,带着冰冷的黑色幽默,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巨大的荒诞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着旁边一块冰冷的、沾满脑浆的混凝土碎块,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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