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萧演撑开伞，习惯性地伸手感受雨势，数秒，又在雨中徜徉，漫步街头。
昨晚被盟军接回城，开了间酒店，由于处于战备状态，萧演大脑保持高度兴奋状态，所以，只是简短休息回复些精神，便起了个大早，全不复当时要詹妮弗电话闹铃的瞌睡虫模样。
不信任一般网路的安全性，萧演打算等部队到了，再把自己拷贝的资料进行分析——在那之前，他想先散散步，在外面逛逛。
没什么原因，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昔日繁华的亚洲第一大城市，现在依然没有从战争的阴霾里完全恢复元气。大段道路处于封锁状态，以便于排除埋藏其中的哑弹；投入运输的道路上，仍有骇人的弹坑，铭刻当初大战的激烈；城市里本该是摩天大厦的钢铁丛林，现在只有零星高楼孑然耸立，其他地方是尚在搭建的绿篷。
街上并不十分热闹，经济暴跌的结果，是街上四处游荡的无业游民，或是酗酒，或是吵闹，除了那些大财阀们，仿佛所有人都露宿街头。雨下得大了，人群里不少没带伞的，挤在可以勉强避雨的狭窄屋檐下，就像繁华时期挤地铁那般，被身边人拧成了各种形状，拼尽全力才稍稍有自己立足之地。
这个国家看起来快完蛋了——他们挑起战争时，早该想到这样的恶果，现在的种种，终究是他们咎由自取——或许，他们以后会千方百计地放大自己的悲哀，遮掩自己的罪恶，但历史一定会告诉所有人，明明白白的，这个民族的悲哀，纯粹是活该。
现在的帝国有了刻板印象，只有有工作的人，或者有钱的人，才会打伞在街上慢慢行进：这就不难理解，萧演从这些人面前经过时，他们麻木的眼里为何又会闪过鄙夷与厌恶。
打伞的人有事情做，又太忙了，不会在意彼此的死活：萧演走在打伞的人中，并没有任何人向他露出找到同类的归属之意，冷漠地，不动声色地绕开彼此，生怕雨水落在对方伞上，碎裂的小水滴浇在自己身上。
但是，没有躲雨，也没有打伞的人呢？
萧演走了可能有两个小时了吧，来到一座商场。就在灰蒙蒙的广场，那些亏损歇业的商铺前，萧演隐约看见一个女孩，本就清瘦的身影，在蒙蒙烟雨里更显娇弱。
雨势大了，萧演看不见女孩了，可刚刚那一瞥，他已经认出女孩。
不假思索地，萧演走了过去；似有所感地，百合子早已回头。
他们是罕见的心灵能力者，他们是同类：如若不是死敌，那么，在他们彼此间，天然的，会存在惺惺相惜的亲近感。
雨伞尺寸不大，仅能刚好遮蔽两人。
面对面，萧演终于看清现在百合子的面容：刘海濡湿，被滂沱大雨牢牢粘在眼角；眼圈通红，不知泪水是否借着雨水的掩护而下落……苍白，倦怠，虚弱——谁敢相信，眼前这看起来像是刚刚失恋的中学少女，这就是昨晚神罗研究所里无人可挡的鬼姬呢。
想起昨晚研究所发生的爆炸，萧演若有所悟：“岛田和你的姐姐同归于尽了？”
“那不是……我姐姐……”
百合子不耐烦地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还留在东京？”
“等我的同伴。”
百合子比萧演矮半个头，萧演一直俯视她。
“想喝杯咖啡吗——我请你。”
百合子睁眼，好像听到一个笑话。
“你看看这街上——想去哪喝？”
“天使财团总部下边——我先前从那路过，看到了一家，生意还很不错……”
注意到百合子怪异的眼神，萧演忙笑着解释：“……什么啊，真的是喝咖啡，神罗研究所的东西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天使财团，是天西机械公司与白田船业（前者为帝国研发了大量先进载具，后者为帝国研发了大量先进军舰）在战后合并而形成的新财阀，结合两家所长，进行更高级别的军武研发——帝国仅次于将军刽子手的超级载具，超级要塞，正是他们发明的。
“……行吧，反正我也闲着。”
百合子和萧演走了，一言不发，在萧演右方踱步。
昨天神罗研究所的爆炸，正是她所为。
百合子不愿再回想这件事：自己把野泉当作家人，辛辛苦苦回来救她，倒头来竟是被她当作了越狱的工具——她杀死岛田，把野泉放出来，野泉居然就冲她下手。
野泉的理由十分可笑：
“杀了你，我就是世界上唯一的最强者了。”
于是她杀死了野泉，在被关进研究所后，她以为的，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遭遇背叛的巨大悲伤，化作无限的力量，盛怒之下，百合子意外地以一己之力释放超能波，炸毁了研究所。
天使财团楼下的咖啡馆，平时主要是财团里工作的白领来消费，也不乏家庭收入良好的学生群体：萧演和百合子进来随便找地方坐下，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不过，因为现在正是上班上课时间，所以有些空旷。
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开始点餐。
“想要点什么？”
“随便你。”
于是萧演给百合子点了和自己一样的，看看四周，见没有人，便把椅子拉近了些，声音有意放低了些，语气倒还像随口问的：“那么，你还是打算隐居吗？”
“是的……”
百合子的语气有些迟疑——她突然发现，这个美好的梦，好像在她亲手杀死野泉的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萧演忽然面带讥讽：“你真的觉得，你能安心隐居吗？”
百合子没有说话，只是摆弄手边餐勺，有些焦躁。
萧演凑得更近了，似笑非笑：“我虽然不了解你的过去，但我想，你对于帝国，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吧？听我的朋友说，帝国的情报能力，还是很可观的……还有，你觉得，你真的还能融入正常人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百合子压抑着情绪，本来想发飙的，硬生生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萧演。
“加入我的集团。”萧演泰然自若，“我是NOD和GDI的总负责人，萧演——松井小姐，我郑重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
百合子愣了一下，旋即冷笑：“然后——从帝国的杀手，变成盟军的杀手，是吧？”
对于NOD兄弟会的事迹，她在来东京的路上也有所耳闻。
“不，我与盟军只是合作关系，他们命令不了我。”
侍者把咖啡端上来了，萧演被迫中断自己的话语，等侍者走开，才继续说。
“我只是诚挚希望，我们公司的安保部能有像您这样强力的雇员。”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相比帝国，我不会派你做屠杀这样的脏活，你只要能帮我防守就好了——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通常情况下，五天工作，周末双休，而且你每年有请一个长假的机会，可以让你回家看看……与其过着东躲西藏的流离生活，还不如找一份可以让你大大方方生活的高待遇工作呢。”
末了，萧演觉得不够，再补充一句：“……拜托，你是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和我一样的人——我也希望有个……知心朋友。”
不知道怎么了，萧演说最后一句话时，犹豫了一下——当他的话语发自肺腑，居然还没有谎言来得流畅。
百合子一声不吭，只是埋头喝咖啡。萧演知道她在考虑，也不打扰。
直到把咖啡喝完，终于，百合子深吸一口气。
“好，但我有个条件——不要让我和帝国交手。”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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