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人听着,俺们八台忽温失将军过来助你们守城,快快打开城门。”心腹千户在五原城下大喊。
“八台忽温失!这帮蛮子真的以为咱们傻吗?唐城主就是被他们骗下去杀害的,如今又来赚城门。”一名守城士卒愤恨不已,搭弓张箭就要射。
“且慢。”一名魁梧的军官按下他的弓箭,众人见状立刻行礼:“吴副使!”
吴英,五原城的副城主,在帖木儿砍了唐淳脑袋以后,他的屁股就暂时往上挪了挪。
“城下哪位是八台忽温失将军?”吴英朝下喊话。
“正是俺!”八台忽温失赶紧出列大喊。
“唤唐小乙上来。”吴英低声吩咐。
唐小乙正是五原城前任城主的心腹侍卫,也是他那日抢回了唐淳的尸体。
“吴城主。”唐小乙上了城墙,半跪下行礼。
吴英嘴角浮现起一阵旁人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扶起唐小乙说道:“唐兄弟无须多礼,今日叫你上来是为了这个。”他伸手指了指城下,“城下这伙人自称八台忽温失,当时本官在城内整顿兵马,我想让唐兄弟辨认一番。”
唐小乙朝城下探了探头,随后摇头道:“如今漆黑一片,小人当时也只是慌乱中瞥见一眼,若是他们换了一班人马,岂不是误了大事。”
“有道理,可你我皆是汉人,如今寄人篱下,若是真的八台忽温失,那岂不是得罪了人?”那晚吴英听说唐淳暴亡,立刻想要接管五原城,可他只是一介文官,虽然略通军事,可却没有半个士卒的兵符。最后还是眼前这个唐小乙伙同唐淳的一名侍女才拿到虎符令箭,吴英大喜,许诺重赏唐小乙,可他却推辞了一切厚赏,只说唐淳于他有救命之恩,只希望吴英可以厚葬故主。
吴英见他为人忠义,又灵机善变,于是留在身边,提拔做个百夫长。
唐小乙沉思片刻,说道:“禀城主,小人倒是有一计:不如放个箩筐,让那人上来,他要是没有猫腻,自然敢上来。”
“好!”吴英笑得合不拢嘴,立刻朝城下大喊:“八台忽温失将军,如今天色已晚,我奉浑邪王的命令镇守此城,不敢弄险。我放下绳索吊您上来,认过身份后再给兄弟们开门如何?”
“这宁人就是事多。”八台忽温失不情愿地坐进箩筐。
“丝毫不拖泥带水,看来是真的了。”吴英大喜过望,如今他这个“城主”做的有实无名,要是救了个领兵上万的将军,那岂不是立刻给他坐实了?
只是他在欣喜之余,全然不觉唐小乙脸上的冷笑。
“俺上来了,如今认出俺来了吧?”八台忽温失刚刚迈出一条腿,唐小乙突然暴起,拔出藏在身后的腰刀,一刀刺进八台忽温失心口,大喊道:“快来人,就是这厮杀了咱们城主!”
不等吴英反应过来,一众守城士卒举枪便刺,可怜八台忽温失刚刚逃了一个晚上,如今又被吊在半空,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竟被活活刺死。
“糟了!”底下的心腹千户大喊一声,“儿郎们,这五原城投了敌,他们害死了将军!”
“唐小乙,你竟敢杀害浑邪王的大将,你、你该当何罪?”一阵混乱过后,那千户领兵退去,吴英把唐小乙五花大绑,居然开堂问罪。
“城主,小人这是在为大人谋一条生路啊!”唐小乙一个劲儿地磕头,他的身边就躺着被戳的千疮百孔的八台忽温失。
“你、你还敢狡辩,来人给我打!”吴英气得瞪大了鼻孔。
“大人,且听小人一言。您可知浑邪王是如何嘱咐唐城主的吗?”
“如何?”
唐小乙见事情有缓,立刻吞口唾沫,润了润嗓子道:“浑邪王让唐城主与八台忽温失相互配合牵制敌军主力,可如今八台忽温失的骑军被尽数歼灭。一座孤城,如何牵制右贤王的骑兵?”
“这……”吴英捋了捋胡须,他熟读兵书,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
“我听说八台忽温失战败是因为右贤王哲布说咱们出城作战,才将他们引入陷阱,若是浑邪王清算起来,他是相信自己的族人还是咱们这些汉人。”
“啊!”吴英惊得手中的惊堂木都拿不稳了,堂下的一众军官也免不得交头接耳、窃窃担忧。
“那你杀了八台忽温失,就能救我等的性命?”
唐小乙挣扎地站起来,随即摔了下去,他跪伏在地上:“我等愿为吴城主马首是瞻,只求城主为我等谋一条生路!”
他这话一出口,堂下的军官们也整齐地跪了下去,齐声道:“请吴城主为我等谋一条生路。”
“那生路在何处?”吴英急得脑门冒虚汗,不断地用袖子擦。
唐小乙跪直了身子:“我等异乡为客,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莫非是要投降单于!”吴英整个人吓得瘫软在椅子上。
五原城城门大开,以吴英为首的众多官员整齐划一地跪在当道,远处一名武士骑着骏马行至城门,吴英赶紧跪行几步,高举用白布包裹的城主印玺大喊:“恭迎右贤王大军!”
“嗯。”哲布并不下马,用刀尖挑过包袱,在确认印玺无误后,又扔给吴英:“吴城主深明大义,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弃暗投明。如今战事吃紧,本王就命你先统领着五原城,不可有误。”
“小人多谢右贤王!”吴英欢喜地跪在地上磕头,他在浑邪王手下摸爬滚打了多年,很清楚这帮人有多么喜欢屠城。
右贤王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武士们,你们听好了,无论浑邪王、休屠王还是单于以及本王,都曾是兄弟,可现在浑邪王质疑老单于的安排,执意用兵动武。各位上阵拼命全是出于无奈,单于有令:只论浑邪王叛乱之罪,其余人等皆不追究!”
武士们开始窃窃私语,大都相信了这天大的好消息,突然叽叽喳喳的武士中一人振臂高呼:“右贤王仁慈,单于仁慈!”
“右贤王仁慈、单于仁慈!”
“…………”
“…………”
哲布露出满意的笑容,下令士卒城外扎营,只带着亲兵入城。
等到了城主府,早有人等候,他快步上前半跪道:“右贤王,唐小乙恭候多时了。”
“小乙,做的不错。”哲布欣慰地拍了拍后者肩膀,身后的几位年轻将军也围了过来。
“这是王爷要的地图。”唐小乙取来几口大箱子,打开全是河套草原的地图。
“这连有哪些小部落都标的明明白白的?”帖木儿咋舌道。
“这唐淳也算得上奇才了,这五原城修的可谓滴水不漏,我这一路上看到守军甲兵齐备,预备队乃至城中救火的储水池都是一应俱全。若是任由你们硬攻,再加上城外那一万游骑,必定损失惨重。”
说到这,他的脸上抹过一丝惋惜:“守城有序,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倒是希望咱们永远也不用守城。”唐小乙道。
“单于那边如何?”哲布翻箱倒柜终于找出固阳周围的地图。
“昨天咱们的斥候说是单于要亲自率军伏击浑邪王的军队。”巴图尔指了指地图上固阳寨西四十里处。
“放出消息,就说温氏匈奴的右贤王已经占了五原城。大单于让他收兵夹击但他却拥兵自重,不肯离开五原,再找几个人,准备去和浑邪王谈判。”
众人大惊,慌忙阻止道:“王爷绝不能如此行事,若是单于真起了疑心如何?”
“小乙,你觉得如何?”哲布懒得和他们废话。
“回王爷,小人倒觉得不错,只是……”
“是什么?”
唐小乙挠挠头,硬着头皮说道:“王爷这套反水的流程有点熟啊。”
波日特侧身躲开迎面劈来的一刀,瞅准时机锋利的刀锋划开对面的咽喉,他并未再做过多的纠缠,调转马头冲向下一个敌人。
像这样死在他手下的士兵已经有六七个了,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原因是这场仗打的实在是诡异。草原上的骑兵对冲,无不是占据高地,倚仗地势冲散敌营,事后无论胜负,应当迅速撤离,可现如今两军就像是春天发情的蛇,两万多人搅在一起,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谈什么来去如风。
在波日特眼里,这根本不是骑兵对冲,更像是两伙长了四条腿的步兵大乱斗。
“小子,没吃饱饭,发什么愣!”波日特回头一看:一名敌军趁他出神思索战局之时,抓住空隙一刀劈过来,还好扎木里眼疾手快,挥刀架住了对手。
“叔叔,这仗怎么打成这样了?”波日特取下弓箭,一箭射死那名士兵,趁着扎木里喘口气的功夫赶紧询问。
“呸,老子也觉得怪异,不过大哥领兵多年,再加上还有也速亥达那个老阴鬼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可不行,若是等浑邪王的大军赶来,咱们人数上不占优势,怕是要大败一场。”波日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扎木里一抹溅在脸上的血,脸色狰狞道:“万一他们就是在等那个时候呢?”
“木征将军这里就是附近最高的地方了。”
木征随着手下斥候登上土丘,目力所及处他的前锋军已经与温缰的大军缠斗在一起,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叫来自己的两个儿子,吩咐道:“木珂、木里你们两人各自领三千人,绕到阿当罕背后,一举穿插将敌军割开。”
他又吩咐一人领兵一万佯攻阿当罕右翼,给自己两个儿子创造机会。
“剩下的人都随我直冲阿当罕的中军。”
他拔刀上马,下了土丘后又勒住战马,最终还是吩咐道:“你们领一百人,沿着阿当罕进攻的路线过去看看。”
波日特已经扔掉了头盔,披散着头发全然不似一个贵族做派,他本想去提醒父亲注意敌军主力,可数万兵马铺开厮杀,他离父亲不到一里地,可始终杀不透那厚厚的敌人。他的马刀已经砍缺口了三把,战马也已经受了伤,健壮如他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给我死!”波日特朝一名敌人的脖子砍去,可双臂酸胀只能让他切进皮肉,连刀也拿不回来。
他攥紧腰间的匕首,这是他身上唯一的利器了,很快那名士兵提着刀冲了过来,波日特那把马刀还嵌肉里。
“终于来了!”波日特俯下身子,奋力刺出匕首,可他却刺空了。
在二人的兵器划开肉体的前一刻,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炸开,随后一支力道极强的长箭射穿了敌人的身体,巨大的力道把他带下战马。
“快走,大军压上来了!”扎木里攥住波日特的缰绳,强行带着他离开这片战场。
“大军?浑邪王的大军?不能退,我留下殿后!”波日特像是魔怔了一般,浑浑噩噩地想去抢过缰绳。
“那是你老子的响箭!你聋了吗?”
波日特抬头,遮天蔽日的箭矢冲向敌军,瞬间几百名浑邪王武士落马。
十环卫冠绝草原,靠的就是这手无人媲美的背身骑射。
“你自己的令箭,你儿子怎么听不懂?”扎木里狂野地笑着。
一骑迅速贴近,等到了眼前,波日特才认出这是自己的父亲。
“还能打吗?”温缰的脸上也沾满了血,不过他毫不在意这些,也是放肆地笑。
“能!”看到二人,波日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将之前的疲惫一扫而尽,“再给我一把刀。”
“逞能!”温缰又是一发响箭升空,前方的十环卫摘下马鞍上的标枪,双枪齐发。
木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武士一排排地倒下,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再等一会儿!
“看来对面是木征。”几轮试探,温缰已经确定了对方主帅。
“也就只有他能把伏兵放的那么远了,老王八!”扎木里啐了一口,反身又是一箭,这种距离,双方又是一追一跑,根本用不着瞄准,只要拉满弓射出去,就有人撞的上。
十环卫终于遇上了木征的两支伏兵,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加鞭快行,骑兵对冲,谁的马更快谁就占据了更大的优势。双方都是骑术精湛的武士,木征的士兵都是一手持刀一手驾驭马匹,甚至有人手握双刀,但十环卫的士兵却都是双手紧握缰绳,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怎么回事?咱们相距如此之近,他们怎么还不握刀?”长子木珂见对面兵马异常,不免有几分怀疑?
“怕什么!”次子木里却是毫不在意,他们兄弟二人听说阿当罕全军后撤时,二人果断合兵一处,只要拖住阿当罕,等到他们父亲的大军压上来,就算以十环卫的骁勇善战,也只能被人海活活淹死。
“儿郎们,那狗屁单于看到我阿爸的大军也被吓跑了,杀了单于!”他挥舞着大刀举过头顶,嗷嚎着冲了过去。
“父亲不能这么冲过去!”波日特终于回过神来,见对面尘土翻滚,估计兵马至少有五千,他顾不得身份,一把拉住父亲的缰绳,“对面人马不少,我们一时半会儿怕是冲不过去!”
他说的不错,对面六千人马别说是对着冲锋,就算他们全都躺下来装死,十环卫一时半会儿也趟不过去,到时人马踩踏再加上木征追击,那浑邪王已经可以在巴彦淖尔准备上位了。
“看来你真的跟着你叔叔学了不少东西。”单于射出了第三支响箭。
一瞬间天崩地裂,无数战马嘶鸣着陷落坑洞。
“怎么会有陷坑!”木里惊恐万分,只是他的战马太快,明知前有陷阱也停不下来了,木珂倒是早有提防,可惜他身后的大军没有这个准备,乱军之中竟被活活地挤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军交战的前线温氏匈奴的大军竟然笑出声来,他们明显早有准备各自驾着马从陷坑边缘擦过,甚至还有人朝坑里的人们吐口痰。
“难道这根箭是左撤的意思?”劫后余生的波日特擦干额头上惊出来的汗水,他似乎隐隐约约能听出三支响箭的不同,但堪堪骑马掠过陷坑的确惊险万分,那支响箭再晚上一会儿,就算他们能跑开,那剩下的人也得下去和他们亲热一番了,若是早了,对面肯定会有所察觉,那最后还是摆脱不了这狗皮膏药一般的几千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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