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声轻响，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来者身披黑色披风，披风下摆如暗夜流瀑般拂过地面，发间系着的墨色飘带随风轻扬，衬得她面容愈发冷冽如冰。
人杰望见这“娘亲”的模样，心神骤然剧颤，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突突狂跳：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李清照的画像时，我只觉隐约眼熟，可这女妖给我的感觉，却熟悉得深入骨髓！难道，李清照并非我真正的母亲…
她才是？
接下来的一幕，看得人杰鼻头发酸，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先是一柄通体莹白的仙刀破空而来，悬浮于空。望着那柄刀，他心中竟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竟是撒娇般的依恋。
荒谬绝伦！人杰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蜷缩进那柄仙刀的光晕里恸哭一场。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闪现。人杰瞥见那身影的第一眼，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跳出一个名字：
“贝鲁鲁!”
那是一只一摇一摆的鼠妖，人杰望着它，恨不得立刻将它紧紧搂在怀里，狠狠揉搓它头顶柔软的绒毛。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只鼠妖，是他在这世间最亲近的存在！
随后，又有一道道身影接连闪现。为首的男子先是诧异地瞥了贝鲁鲁一眼，复又望向慕希尔，沉声道：
“妖刀宫内，圣女正在为孩子们祷告。如今已选出五名最优秀的孩子，接下来，便看天意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劝慰：“节哀吧，能有一名觉醒者已是幸事。要知道，许多孩子出生时连觉醒者都没有，到最后往往只剩一人存活。”
见“娘亲”默然不语，男子连忙岔开话题：
“对了，慕希尔，你为何要让孩子们以人形态决斗？虽说刚出生时两种形态战力相差无几，可你这般安排，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因为，我最强大的那个孩子，刚出生便被取走了本命妖刀与螳螂神翅。”慕希尔语气平缓，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他化形为人，给了他一对普通黑刀，再让所有孩子都跟他一样。”
“什么！”众妖刀宫的大佬们闻言，又惊又怒，“谁敢抢我幽灵螳螂族的幼崽妖刀？谁能在妖刀宫之内做到这一点？难不成是天仙出手？！”
可听到“娘亲”接下来的话，他们又渐渐释然了。
“是老祖。”慕希尔道，“老祖亲临，见我儿天赋异禀，便取走了他的本命妖刀，说另有重用，还备了两件礼物作为补偿。”
“什么礼物？”有人急切追问。
“第一件便是这柄仙刀。”慕希尔抬手指向那柄白刀，“此乃击败过老祖的那位人族女仙留下的本命真器‘和羞走’，是一柄器灵尚存的可成长法宝，已然应允投靠我的孩子。”
不知为何，众妖望向那柄白色仙刀的目光，竟有几分敬畏。
“另一件，便是这位鼠妖族圣皇子贝鲁鲁。”慕希尔又指向那只鼠妖，“它是拥有‘吉’属性天灵根的寻宝鼠妖，诸位想必听过它的名号。它已投靠老祖，老祖命它随侍辅佐我儿。”
“鼠妖族圣皇子！”
“竟是吉灵根！”
“贝鲁鲁殿下，久仰大名！”
众妖望着昂首挺胸的贝鲁鲁，纷纷惊叹赞叹。
“如此说来，先前养刀谷出现异象的那位神品灵根天才，便是你最强的孩儿？”有人目光扫过幸存的几个孩子，“莫非是那个气势最盛的小子？”
“正是。”慕希尔点头，“若他能活下来，我会让他从同胞身上再选一柄妖刀，用以炼制日后的本命真器。再加上这柄能不断成长的‘和羞走’…”
她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他日后使用的双刀，绝不在我们之下！”
“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先将前因后果告诉孩子们，让他们即便是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娘亲”说完这句话后，转头看向了几个小螳螂妖：
慕希尔说罢，转头看向那几个幸存的小螳螂妖，沉声道：
“孩子们，距离诅咒发作还有片刻，我先告诉你们这诅咒的由来，让你们知晓，谁才是我族最大的仇敌！”
……
“巫族！巫族！”
人杰与其余几头小螳螂妖紧握手中刀，咬牙切齿地嘶吼，声音里满是刻骨的恨意。
“时辰到了。”慕希尔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最多活四个，最少活两个。但愿天意能对我慕希尔仁慈几分。”
话音刚落，所有螳螂妖的神经都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不！不！我不想死！娘！哥！姐姐！”那个断手的小女孩突然尖声哭喊，她是几人中最胆小的一个。
先前的决斗中，她一直躲在角落，其他兄弟姐妹似是有意无意地放过了她。可命运弄人，诅咒并未因她的胆怯而留情。
她尖叫一声后，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伤口。
“别死了！不要再死了！呜呜呜！”那浑身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小男孩哭声未止，此刻更是崩溃地嚎啕大哭。
“这位妹妹，若注定还要有人死，请你祈祷让我死！”人杰走到那位盲眼觉醒女孩身旁，语气掷地有声。
此刻，他的身体不再不受控制，这话是他发自肺腑的意愿。
“还有我!”那位神色冷峻的小女孩也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一直垂着脑袋的盲眼女孩，此时缓缓抬起头，朝着他们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纯净而凄美。
下一刻，她身子一歪，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不——！！！”人杰悲愤欲绝，嘶吼声响彻山谷。
他万万没有想到，下一个被诅咒选中的，竟是这位让他心生欢喜、最想守护的妹妹。
人杰对这位妹妹的感觉极为特殊，远不止心中的悸动，更有种清晰的血肉相连之感。每当望着她，他的眼睛便会疼得愈发剧烈。
“啊！又失了一位觉醒者！又是个主动寻死的傻孩子！”领头男子眉头紧锁，声音中满是痛惜，望着地上的小小尸身，痛心疾首。
“快看那边！她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贝鲁鲁尖声提醒，小爪子指向空中。
就在那盲眼女孩天魂离体的刹那，一缕浅浅的白影突然从魂体中分离而出，并未随天魂飞升，反倒滞留在原地，绕着慕希尔与人杰等人盘旋不已，似有万般不舍。
“是残魂！这般幼小年纪，精神力竟如此强悍，执念竟如此深重！”贝鲁鲁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满脸惊诧。
“其他孩子都没事，看来这次保住了三个孩子！”为首男子沉声说道，语气中总算有了一丝缓和。
“这位妹妹怎么了？她是不是没有死？”人杰一个箭步冲到贝鲁鲁身旁，一把抓住它的衣襟，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带着颤抖。
“唔，大圣让我追随您，往后我便唤您‘宝贝大人’吧！”贝鲁鲁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解释道，“她确已身死，仅余一缕残魂。寻常残魂撑不了太久，过些时日便会自行消散，能撑多久，全看她精神力的强弱了。”
见人杰眼中闪过绝望，贝鲁鲁连忙补充，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不过您放心，这事难得倒别人，难不倒我贝鲁鲁！”
它一边说着，一边用小爪子在腰间的小兜兜里掏来掏去，半晌，掏出一颗通体发光的圆润小珠，高高举起，口中大喊：
“铛铛铛铛，聚魂珠！”
“竟是地仙魂修凝结的聚魂珠！这般宝贝，便是妖刀宫也未曾有过，不愧是贝鲁鲁殿下！”旁边一位螳螂妖将军忍不住抚须赞叹，眼中满是艳羡。
“这珠子如何使用？”人杰轻轻摇晃着贝鲁鲁的手臂，眼中重新燃起期待的光芒。
“只需让这位小妹妹的残魂将聚魂珠吸收，再选一件无器灵的法宝投身其中，便能化作那法宝的器灵——
这也算是炼制本命真器的一条特殊捷径。从今往后，只要法宝不灭，她便不会真正消亡。”
贝鲁鲁转头看向那位领头男子，问道：“你们妖刀宫可有合适的法宝？若是没有，我身上倒是有不少。”
“自然有！我身上就…嗯？”领头男子正欲开口，话音却戛然而止。
只见那小女孩的残魂翩然飞到人杰面前，纤细的虚影微微晃动，似是想牵住人杰的手。
“怎么了？妹妹，你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吗？”人杰放柔了声音，轻声问道。
残魂乖巧地点点头，带着人杰来到自己的尸身旁，围绕着尸身手中紧握着的妖刀转了一圈。
“你是想让我用你的妖刀作为本命真器，然后你来成为器灵吗？”人杰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心头一热。
残魂用力点头，亲昵地蹭了蹭人杰的脸颊，虚影都因喜悦而微微发亮。
“好!”
人杰二话不说，扔掉了右手握着的普通黑刀，弯腰从妹妹尸身手中取下那柄妖刀，紧紧握在掌心，刀柄传来一丝熟悉的温热。
“小妹妹接着！”贝鲁鲁将聚魂珠朝着残魂掷去。
残魂与聚魂珠刚一接触，便绽放出耀眼夺目的白光，光芒持续了两个弹指的功夫，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倏地没入人杰右手紧握的妖刀之中。
片刻之后，那名觉醒者小女孩的身影，以器灵的形态从妖刀上缓缓浮现，虽仍是虚影，却比先前的残魂清晰了许多。
“成功了!”
另外两头幸存的小螳螂妖也连忙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器灵形态的小女孩。它们想要上前将她抱住，可惜器灵只是一道虚影，几次伸手都从她身上穿了过去，引得一阵小小的失落。
这器灵虽在成为残魂后多了感应外界的能力，能与众人互动，却仍如生前一般，无法开口说话。
“从今往后，你便叫慕小妹吧。”
人杰当场为器灵取了名字。小妹闻言，开心地伸出小脑袋，又在人杰的脸上蹭了蹭。
“至于我的名字...”人杰心神激荡，望着手中妖刀与器灵妹妹，沉声道：
“便叫慕人杰。”
“大哥，你真厉害！能不能也给我起个名字？”那浑身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小男孩满眼崇拜地看着人杰，一口一个“大哥”，语气热切。旁边那位神色冷静的小女孩也望了过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小星星。
人杰微微露出为难之色，他转头看向“娘亲”慕希尔，见她朝自己鼓励地点了点头，便定了定神。
“要不…弟弟你就叫慕钢，妹妹你便叫…慕小言？”人杰取的名字，带着几分人族的风格。
“我有名字了！我叫慕钢！”慕钢终于破涕为笑，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难掩兴奋。慕小言也激动地喊了声“哥哥”，声音清脆。
随后，在场众妖怀着悲恸的心情，开始为满地的小螳螂妖整理遗体。它们将这些幼小的遗体安葬在养刀谷北边的一处巨大盆地中，此地被命名为“铭恨之地”，以纪念这些为种族存续而牺牲的孩子。
下葬之前，人杰、慕钢与慕小言三人咬着牙，将每一位兄弟姐妹们手中的妖刀都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入母亲慕希尔赠送的储物戒指中。
这些同胞们留下的遗物，将成为他们日后变强的资本，复仇的利刃！
“娘亲!”人杰将最后一位妹妹的遗体安葬妥当，直起身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问：“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杀死父亲的人是谁了吗？”
“可以。”慕希尔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彻骨的恨意，“你们听好了，你们的杀父仇人，依旧是巫族！”
“什么！”人杰、慕钢与慕小言异口同声地惊呼，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降临在我们身上的种族大咒，除了方才提及的‘灭亲咒’，还有一个，它的名字叫…”慕希尔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带着血与泪：
“杀！夫！咒！”
……
“巫族！巫族！巫族！”睡梦中的人杰猛地怒吼出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与戾气。
尚未走远的平铨闻言，猛地一个激灵，他紧张地对同样没有睡意的罗横和彩蝶说道：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灵堂里的戾气越来越重了！小师弟的情况，恐怕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