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天罚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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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端之上,云雾缭绕如轻纱漫舞,九龙沉香辇正御空疾行,龙首高昂,鳞爪生辉,辇身周遭瑞气氤氲。此时,乔广宗与那位公公已奉李元启之命,躬身步入辇内。

“陛下洪福齐天,实乃天命所归,恰遇此等绝妙局面。那萧如华未曾预先通禀先生,倒也不负我等费尽心机封锁消息,趁其休憩之际骤然到访。”

公公垂首弓腰:

“有先生方才那般惊人表现,陛下今日之举,必将传为千古佳话!

所幸正如陛下先前所料,这位小先生无意插手朝堂纷争,如此一来,那件事便再无横生枝节之虞了。”

李元启一手捻着颌下长须,唇角微扬,眉宇间满是自得之色:

“朕不过是依六扇门传来的消息略作推演罢了。

赵人杰果然不负朕之所望,面对太傅之位竟能不为所动,确有古之隐者风骨,非凡人也。

若非朕已无路可退,倒真想将他留在身边委以重任。

你们表现甚合朕意,尤其是乔爱卿,委屈你了。”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乔广宗闻言起身,躬身拱手,语气恳切:“为了大业,臣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区区些许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好!”李元启朗声道,随即转向公公:“红叶,速问六扇门那边查探得如何了。”

“奴才遵旨。”

曹红叶应罢,自袖中取出一枚莹润的传讯石,指尖灵力微动,注入石中。刹那间,石身泛起淡淡灵光,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中传出:“曹公公。”

“芮大人,咱家此刻正随陛下在一处。”

“微臣叩见陛下!”传讯石那头的声音顿时变得肃然。

“芮爱卿,朕命你再行查探之事,可有结果?”李元启沉声问道。

“启禀陛下,此事已有几分眉目。”

“哦?细细道来。”李元启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是!”芮南天的声音愈发恭敬:“经滴血验亲之法并天机楼秘法鉴定,这位先生确是湘城一介布衣赵大胆的独子。只是其母与那位神秘莫测的师父,至今杳无音讯,查不到半点踪迹。”

“他的修为已臻先天五品之境,且身兼两门功法。其中一种竟是妖法,乃是一门闻所未闻的淬体妖功,修炼之后,能令武者身形与刀速远非寻常武者可比。”

“其战力之强,正是凭借此等妖功,配合一招名为‘分解刀’的绝学,再辅以其父自创的‘杀猪刀法’,才显得那般惊艳绝伦,其锋芒之盛,丝毫不逊于当年的木天赐。”

“若不是今年恰逢风云际会,天降数位万年难遇的绝世奇才,其中更有几位在功法上对其略有克制,以他的实力,估计稳坐先天第一的宝座。

可即便如此,他最多也只是第二个武力超群的木天赐,断不会引得至圣先师侧目。”

“真正令人起疑的,是另外两处异状。

其一,他所修的另一门功法乃是《天心我心决》,且是除小儿芮尘之外,当世第二个凭性功凝聚出心眼心耳之人。

更奇特的是,他的性光与记载中的性光截然不同,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甚至可称之为变异的金色性光!”

“微臣教管不严,实乃罪过。方才才知晓,犬子竟与这位先生有过些许嫌隙。先前二人同展性光之时,犬子的性光竟被其金色性光吞噬殆尽,全然不是对手。

虽说目前尚不知这金色性光还有何妙用,但微臣敢断言,此乃先生身上第一处不寻常之处。”

“其二,则体现在其贴身侍女身上。陛下今日是否见过一位名叫赵彩蝶的丫环?”

“岂止见过。”李元启忆起那丫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朕对那丫头印象颇深。她虽仍是梧桐枝上雏鸟,然只要不遭夭折,日后必能化身为凤,一飞冲天,实乃心性极佳的好苗子。”

“陛下慧眼!”芮南天赞道:“可陛下有所不知,您口中这只待飞的凤凰,在遇见这位先生之前,本是个不会丝毫武功、性情怯懦、默默无闻,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寻常婢女。”

“哦?”李元启微微一怔。

“确是如此!”芮南天肯定道:“微臣多方查证,确认无误。

不知先生究竟用了何种法子,那赵彩蝶竟在短短一月有余的时间里脱胎换骨,宛如重生。

她甚至能在数日之内打通周身经脉,修炼出一门闻所未闻的神通,施展之时,竟有几分法术之威,即便尚未达先天之境,其神韵已然胜似先天高手。”

“至于先生的性情,也与微臣先前向陛下禀报的一致。

其性情与同龄人迥异,纯真之时,赤子之心宛若婴孩;冲动之际,又敢不顾一切。然其身上,亦承袭了几分其父赵大胆的仁义之风。

或许正是这份赤子之心,方能修出那般奇特的性功吧。”

“目前能探得的消息便是这些。微臣定会继续紧盯这位先生,一旦有新的异动,即刻向陛下禀报。”

“嗯,芮爱卿办事,朕一向放心。”李元启缓缓道:“如此说来,他能得至圣先师认可,多半便是源于此等金色性光了。至于赵彩蝶的蜕变,朕亦觉其或与那金色性光脱不开干系。”

“陛下圣明!”芮南天惊叹道:“陛下一言,令微臣茅塞顿开!这般想来,二者之间定然存在极强关联,赵彩蝶的转变,想必正是那金色性光的缘故。”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李元启淡淡道,又补充一句:“顺带提醒你家小子,他那侍女手中,持有朕新赐的尚方宝剑。”

“多谢陛下圣明提点,微臣回去之后,定当严加管教,绝不让犬子有半分逾矩之举!”芮南天连忙应道。

传讯结束,李元启转向曹红叶与乔广宗,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朕日后怕是要多往湘城走几趟了,也好让天下人瞧瞧朕的诚意。顺便啊,到这位小先生府上多讨几杯清茶,说不定还能沾些性光福气呢,哈哈!”

就在这时,乔广宗怀中的传讯石忽有灵光一闪,莹润的光泽在昏暗的辇内格外醒目。

“启禀陛下,是陵郡宇文统军的讯息。”乔广宗低眉垂首,声音沉稳。

“接吧。切记,莫要提及朕在此处。”李元启指尖轻叩膝头。

“是。”乔广宗应诺,灵力微吐,传讯石上光影流转,已是接通了讯息。

“宇文雍,寻老夫何事?”他开口时,声线里已添了几分沙场磨砺出的沉凝。

“大将军!卑职有要事禀报。”传讯石那头传来急促的话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焦灼。

“讲。”

“犬子乃是湘城萧院长座下弟子,方才从书院传回消息——

先生身边那位侍女赵彩蝶,今日竟在书院动了手。她将全班学子颈间都划了血痕,事后却未受老夫子半句责罚,安然无恙!”

“老夫知晓了。”乔广宗语气未变,仿佛只是听闻了一件寻常琐事。

“大将军!卑职尚有一不情之请!”宇文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哀求:

“犬子便是今日上楼为先生传话之人,他年少无知,若有冲撞天威之举,恳请大将军在陛下面前代为周全!卑职愿以性命相报!”

乔广宗抬眼望向李元启,见陛下微微颔首,方才沉声回道:

“你且放心。陛下胸襟似海,明月入怀,断不会因这点小事降罪于他。”

传讯断绝,一旁的曹红叶已是面带忧色,眉宇间焦灼难掩:

“陛下,那老夫子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天道书院的规矩,难不成就因这位‘先生’而形同虚设?‘先生’之尊古已有之,却从未有过这般特例。

如今正是关键之际,此事会不会碍了咱们的大计?”

李元启闻言,脸色缓缓沉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寒芒:

“放心,此事绝不会传入他耳中。即便他知晓了,你以为他离了书院,那老夫子还能护得住他?当年悲刀亦是至圣亲点的传人,结果如何?”

“不肯交出仙器,照样落得满门灭绝的下场!”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帝王的冷硬:

“老夫子震怒又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是些替死鬼顶罪罢了。

只要手脚干净些,他又岂能查到凶手?”

“若这位先生识时务,肯乖乖听话,朕自会如待夫子一般,敬他三分。可他若是不识好歹…”

李元启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莫说是朕,便是那些仙宗,也定会想尽法子将他从这世间抹去!”

稍顿,他话锋一转,看向曹红叶:

“芮南天那个天才儿子,与赵人杰之间的恩怨,你去六扇门细查一番,回头禀朕。那小子,朕倒还有些印象,确是个人才,听说向来眼高于顶,自命不凡——

这倒是件好事,年轻人嘛,快意恩仇。”

“老奴遵命。”曹红叶躬身应下,不敢再多言。

……

自帝王驾临湘城后,纵是书院那口青铜钟“铛铛”作响,余音在青砖黛瓦间袅袅不散,整个湘城天道书院的夫子与学子们,仍是心神恍惚,如在云端,难以专注课业。

这般情形,在丁丑一班与丙丑一班尤为明显。

便是连周夫子,此刻面对人杰时,也觉心头压着千斤巨石,倍感压力。今日午后,他本想让学子们研读《论语》,可讲着讲着,竟屡屡失神,忘了自己方才所言何物。

课业行至半途,被罚往诫室思过的方织终于回来了。

她在后门轻轻叩响门板,得到夫子示意后,便一路垂着头,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与人杰擦肩而过时,她脖颈微缩,浑身绷得如拉满的弓弦,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连眼角余光都不敢与人杰相触。

课间休憩时,不少学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探:

“方织,诫室里头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不是阴森森的?老夫子罚你什么了?”

可无论众人如何追问,方织都缄口不言。她一改往日里的张扬高调,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将头垂得极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同学们见她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也便不再多问。她们暗自思忖,换作是自己,怕是也要羞得抬不起头来,倒也未曾深思其他。

而丙丑一班的气氛,早已不是“凝重”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简直如坠冰窖,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说句实在话,今日最令人难忘的,并非那位声名鹊起的“先生”。

毕竟,多数同学对人杰也只是闻其名,未见其人。即便偶有途中相遇,这位“先生”也总是沉默寡言,未曾有过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可彩蝶就不同了。

短短半日功夫,这位人杰身边的贴身丫鬟,所作所为已是直教人觉得她要上天。

先是拔剑出鞘,将一整个班的学子脖颈都划出血痕,事后却能逍遥法外,毫发无伤。再是对帝王直言训斥,语气之重,恍若呵斥晚辈,可帝王非但未曾动怒,反倒因此给了天策上将一记耳光。

后来,更听闻帝王将她的佩剑封为尚方宝剑,言明“此剑如朕亲临”...

我滴个亲娘哎!

这般说来,彩蝶姑娘日后岂不是想斩谁便斩谁?

这世间,还有哪个衙门敢来管她!

于是,便有好事的学子私下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唤作“天罚剑侍”。

丙丑一班这群年纪尚幼的毛孩子,此刻望着坐在第一排、背后长剑斜倚肩头的彩蝶,只觉幼小的心灵遭了重创,仿佛有座冰山压在心头。他们整个下午都如坐针毡,战战兢兢,夫子在讲台上所言的经义,竟是一句也未曾听进耳中。

便是他们的开蒙夫子,境况也未见得好上多少。

甘夫子本是位年方二十的花信才女,平日里在书院中娴静温婉,沉稳有度,引得不少文人雅士倾慕。可此刻,在离自己最近的彩蝶面前,她竟是心乱如麻,小腹处阵阵坠痛,尿意频频。

短短半日功夫,她已是步履匆匆,去了七八次茅厕,回来时粉面煞白,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