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李世民因薛延陀新近投降,最近又屡兴土木工程,加上河北地区遭受水灾,于是决定停止明年封禅泰山一事,并下诏说:“朕听说探究深奥道理的人,总是先注重实际,而后才考虑形式;体悟至高公理的人,以仁爱为本,以礼仪为末。如果名声归于自己,以往的贤哲就会存而不论;如果利益惠及他人,前代的圣贤就会认为是当务之急。因此,朕顺应天地之道,权衡轻重以符合时宜;遵循阴阳之理,适应变化以满足众人之愿。
自古以来的封禅大典,都不会耽误国家大事。所谓奉天承运,都是在政务之余进行的。朕仰观前代的记载,历数圣明的君王,从有巢氏、燧人氏等远古时代开始,直到龟文凤纪的时代,这些事迹虽然年代久远,难以考证,但大致可以略述一二。至于确立天地人三才之道,为万物正名,这些步骤的轨迹并不遥远,其损益变化的根源也可以探寻。
即使尧帝心怀广大,将疆域扩展到流沙之地;大禹的足迹遍布天下,将疆域限定在碣石之边。他们仍然会先安排好祭祀的次序,然后展开玉帛之礼。他们首创了宾门之制,以完备云亭之典。告祭天地的大义,无不由此而来。
何况朕如今一统天下,疆域之广,跨越千古。朕仰承上天的眷顾,所降之福超过百代之王。四海之内,无不是朕的臣民;长河所及,都并入朕的封疆。近来夷夏同文,吉祥的征兆频频出现。朕认为可以在泰山的日观峰鸣响銮铃,在仙闾山刻石纪功。并计划在来年春天,亲自举行禅祭大典。
然而现在,薛延陀部落流离失所,逃往西部边疆。他们拥有数以万计的兵马,刚刚归顺朝廷,接受管辖。又因为公卿百官纷纷上表诚恳请求,于是有了翠微宫的营建,大家都承受了筑墙的劳役。后来因为山谷险阻,朝拜祭祀有所阻碍。大家再次恳请,要求修建玉华宫。而且近来又频繁地兴建工程,朕担心会给百姓带来繁重的劳役。又听说河北数州遭受水灾,朕作为百姓的父母,想要救济他们。顺应天命举行封禅大典和祭祀天地,这两件事不能同时兼顾。因此,朕决定暂时停止封禅大典。至于玉华宫的规制,一定要力求节俭,使其更加简陋,以避免风雨侵袭,这才符合朕的心意。”
初九,骨利国国王请求前来朝贡。
李世民大喜,下诏派遣将军康野密前去慰问安抚,骨利国国王见到康野密十分高兴,派遣使者跟随康野密入朝,进献了一百匹马,其中有十匹特别骏美,李世民非常喜欢,分别为它们取名腾云白、皎雪骢、凝露白、元光骢、决波炬、飞霞骠、发电赤、流金赊、翔麟紫、奔虹赤,号称“十骥”。还为此写了文章来记述这件事,并厚待了骨利国的使者。
十一日,李思摩妻子去世,李世民诏命承议郎、守曹王府掾普文直监护葬事,并与李思摩合葬昭陵。
九月初五,齐州百姓段志冲上书,请求李世民将朝政交由皇太子处理。
李治听说后,吓得惶惶不安,立刻到李世民面前请罪。
长孙无忌等大臣劝说李世民处死段志冲。
李世民笑了笑,然后写下《答长孙无忌请诛段志冲手诏》,说:“朕闻以德下人者昌,以贵高人者亡。是以五岳凌霄,四海亘地,纳污藏疾。无损高深。志冲欲以匹夫解位天子,朕若有罪。是其直也;若当无罪。是其狂也。譬尺雾障天,不亏於大,寸云遮日,何损於明,今卿等皆欲致以极刑,意所不忍,可更详议,任流远方。”
十五日,李世民敕令宋州刺史王波利等人征发江南十二州的工匠修造大船几百艘,为东征高句丽作准备。
十六日,杨师道病逝,李世民追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号“懿”,陪葬昭陵,葬礼所用之物全部由府库供给。
十月二十七日,奴刺部落的啜匐俟友率领所部一万多人归附朝廷。
十一月,突厥车鼻可汗派他的儿子沙钵罗特勒入长安朝贡,并向李世民表达自己入宫觐见的愿望。
李世民大喜,派遣云麾将军安调遮、右屯卫郎将韩华前去迎接。
二人随同沙钵罗特勒进入金山后,车鼻可汗背弃约定,派人杀了安调遮、韩华。
二十一日,李世民改封顺阳王李泰为濮王。
三十日,李世民身体痊愈,诏令百官三天一上朝。
同日,司徒长孙无忌与百官以及各地长官等上表请求举行封禅大典。
李世民下诏说:“朕考虑到远征刚刚结束,国家需要休息,朕深知你们的请求是合乎时宜的。但如果现在就进行封禅大典,恐怕会给百姓带来劳扰。等到百姓安逸了,我们可以再慢慢商议此事。”
十二月初七,天降大雪,天气异常寒冷,李世民不断咳嗽。众臣纷纷劝李世民多穿些衣物。
李世民说:“朕在深宫之内,身穿珍贵的皮裘,尚且觉得寒气逼人。况且臣子们在外,缺少遮蔽,冒着霜露呢!朕想到这些,不免觉得惭愧啊!”最终,李世民没有增加衣物。
二十日,西赵蛮族首领赵磨率领一万多户归附唐朝,李世民将其所居地改为明州。
二十一日,司徒长孙无忌等人又前往顺天门,呈上表章请求封禅,表中写道:
“我们听说,阴阳变化莫测,孕育生灵称之为神;道德高深玄妙,仁爱养育百姓称之为圣。圣人是上天所赋予的,而神则是代替上天来管理万物的。因此,只有天子才能被称为‘辟’,他们心怀灵性,祈求国家昌盛;而天子奉承天意,以最诚挚的心意来表示封禅的意愿。升中告成之道,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因此,先王对此非常重视,当仁不让,在吉祥的时候一定会举行,时机到了就立即行动,务必在成功之后向天地报告,所以不会等到最后一刻。
我们看到皇上的旨意,以远征刚刚结束、国家需要休息为由,推迟了封禅的佳期。但我们认为,在武功收揽之后,虽然辞别了辛劳,开拓了疆土,但在太平之秋,如果因为疲倦就放弃封禅,那又怎能满足百姓的期望呢?仅仅用这样的空言来推辞,实在有违于千里之外的民心所向。
我们深入研究历史,纵观太始之初的盛况,仔细研读古代的典籍,历选历代的封禅之事。在遥远的栗陆时代,人们还未懂得用牺牲来祭祀;在大庭时代,谁又能知道樽俎之礼呢?然而,穿着衮衣作为装饰,是为了报答太帝的功德;用茹毛饮血的方式充作祭品,也轻视了在介丘举行的祭祀之礼。
从西边的积石山到东边的沧海之滨,化育之恩尚未遍及九夷之地,贡品也还缺少三脊之物。即便如此,先王们仍然范围天地、运转日月星辰,在奉高之地扬起翠绿的旗帜,在岱岳之巅弹奏朱弦之琴,迎接百神并宾祭上帝,在祭坛上谒见天地人三灵。玉牍上刻写的灵文,万古流传着英华;金绳系着的秘籍,八方闪耀着清辉。由此可知,记载名号、传扬声名,没有比封禅更崇高的了;推举功德、聚集祥瑞,也没有比登封更广大的了。
如果神灵降下福祉,人心也一致赞同,那么即使皇帝谦虚推辞,也是无法拒绝的。我们恭惟皇帝陛下,深入研究、探索奥秘,无所不察、无所不知。您的智慧洞察天地之始,超越混元之际。因此,大明之光照亮了华美的车驾,景星高悬、日月同辉。您驾驭着奔山车叠叠前行,催促着日驭疾驰;跃泽之马也竞相奔走,天驷之马也缓缓前行。烟川清野之间,蓄积着丰富的水源;薰风轻拂路途,吹拂着云云之峤。这样的吉兆已经显现,而相应的瑞应也如期而至。
然而陛下却因事迟疑不决,迟迟不肯举行封禅大典。这使得尊名显号被隐藏在石碑之中,绝世异宝也黯然失色于玉牒之中。这难道是顺应天意、满足民心的做法吗?全国上下都感到困惑不解。
我们又听说,游海的人认为冯夷的宫殿狭小;登泰山的人觉得鲁国的疆域狭小。由此可知,绛霄之高远无法穷尽,九垓之广阔尽在胸中;赤县之广大无边无际,四海之内都囊括在度量之内。那些认为升山如同巢睫、窃比天地悬殊的说法,以及将朝菌与灵椿相比、长短自然相度的观点,都是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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