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郁结强行压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看透本质的漠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讥讽。
“侯局长，”
秦川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侯亮平感到一丝不安，那是一种超越了愤怒的平静，
“你所谓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体现在这些未经证实、人云亦云、甚至被刻意引导的网络狂欢上？”
他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充满讽刺的弧度。
“现在是21世纪了，侯局长。是法治社会，讲证据的时代。”
秦川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侯亮平的行为，
“你身为汉东省反贪局局长，肩负着查处贪腐、维护法纪的神圣职责！
可你从开始到现在，做了什么？”
秦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寂静的审讯室里：
“你无凭无据，仅凭臆测，就带人堵门，当众对我进行人格侮辱和动机污蔑！”
“你利用职权，调动媒体，将未经核实的所谓‘线索’和‘怀疑’，
包装成‘罪证’公之于众，煽动舆论，对我进行有罪推定！”
“现在，你又坐在这里，拿着这些被煽动起来的网络暴力，当作审判我的依据，逼我认罪？”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侯亮平的脸上，语气中充满了质问和一种深切的悲哀：
“请问侯局长，这就是你办案的方式？
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不讲证据，只讲歪理和煽动？这就是一个反贪局长该做的事？！”
这直指核心的质问，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侯亮平的脸上。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被一股恼羞成怒的潮红取代。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已经被逼到墙角的老家伙，言辞竟然如此犀利，直指他行为最致命的软肋——缺乏实质证据！
“讲证据？”
侯亮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
“好！秦川！你要证据是吧？我就给你证据！让你心服口服！”
他彻底撕下了那层“正义”的伪装，眼中闪烁着被戳穿后的凶狠和急于扳回一局的疯狂。
他不再废话，直接抬手，“啪”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审讯室的门应声而开，一直守在外面的陆亦可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面无表情地将其放在侯亮平面前的桌子上。
侯亮平一把抓起文件夹，如同握住了尚方宝剑，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唰”地一声将其打开。
他没有递给秦川，而是直接抽出里面的几份文件复印件，“啪”地一声摔在秦川面前的桌面上！
“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侯亮平的声音充满了亢奋的指控，
“这些！都是你在鹰酱国家科学院工作期间，公开发表的核心研究成果报告！
还有相关的专利文件复印件！”
秦川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没错，上面清晰地印着他在鹰酱时期的署名和研究成果名称：
高性能超导材料在极端环境下的应用、新型量子计算算法的优化路径、某型军用雷达核心部件的抗干扰涂层……这些都是他在学术巅峰时期的结晶。
“看看！”
侯亮平的手指用力点着那些文件，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秦川脸上，
“看看你为鹰酱做的‘杰出贡献’！看看你帮他们提升了多少军事实力！
强化了多少科技霸权！这些，难道不是铁证？！”
他凑近秦川，脸上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混合着鄙夷和得意的冷笑：
“我还听说，你临走的时候，跟鹰酱科学院那边闹得很不愉快？
甚至撕破脸了？呵！”他发出一声极尽嘲讽的嗤笑，“演！接着演！这苦肉计演给谁看呢？嗯？”
侯亮平猛地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川，抛出了他心中早已认定的、最核心的“真相”：
“是不是故意演这么一出决裂的戏码，好博取国内某些人的同情和信任？
让你这个‘忍辱负重’、‘毅然回国’的形象更加高大、更加可信？然后，”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指控的力量，
“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利用我们给你的信任和资源，利用汉东研究院这个平台，更方便、更隐蔽地从我们这里偷取最新的科研成果！
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输送回鹰酱那边去？！是不是？！”
这荒谬绝伦、却又被他演绎得“逻辑自洽”的指控，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够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猛地从秦川口中炸响！他再也无法保持那强装的平静！
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屈辱、被恶意揣测的悲愤，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侯亮平那张因“推理”而显得亢奋扭曲的脸，
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侯亮平！你从一开始就在胡扯些什么东西？！什么卧底？！什么偷取成果输送鹰酱？！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是浆糊吗？！还是你办案就只会靠这种捕风捉影、栽赃陷害的下三滥手段？！”
秦川的手指几乎要点到侯亮平的鼻尖，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子弹：
“我在鹰酱的研究成果，是建立在全球公开的科学原理和无数前人基础上！
是作为科学家对全人类知识边界的探索！这些成果，最终服务于谁，是鹰酱政府的选择！
而我的选择是——放弃这一切，回到我的祖国！”
“我从这里窃取研究成果给鹰酱？你告诉我！我窃取什么？！
有什么值得我去窃取的？！
是你们那点可怜的经费？还是你们那套腐朽的官僚体系？！
我放着鹰酱顶级的实验室、优渥的生活不要，跑回来就为了当个间谍？
就为了窃取你口中这个‘地方研究院’的东西？！
侯亮平！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你这种毫无逻辑、充满恶意的臆测，简直是对智商的侮辱！是对法律尊严的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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