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曾经说过,要想习好医术,毒,是必须要了解的。
这样,在治疗那些中毒的人时,医者方能对症下药。
江玉纾抹在孟姨娘安胎药碗里的毒,便是从师父那里得来的。
只不过这次是慢毒,药效发挥得慢了许多。
中午,下人们送来一些膳食。
江玉纾瞥了一眼,不过是一碗泔水和一个馊味儿已经弥漫到空气中的蒸饼。
江玉纾坐在桌前,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和恶心到让人反胃的食物,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从前那个衣不蔽体,过得连庶女都不如的日子。
其实宫里的那些宫女没说错,她在侯府里的日子,过得确实艰难。
无论她在外面多么勇敢地对抗风雨,给自己的外壳焊上多么厚的一层铠甲。
她都改变不了,这个家,对她不好的事实。
江玉纾苦涩的笑了笑,她拿起蒸饼,正准备吃,却听见一个讥讽的声音。
“这种东西,狗都不吃,你居然能吃得下去?”江舟谨踹开她的房门,闯了进来。
“哥哥这样说,是没饿过吧?”江玉纾抬头看向江舟谨,把手中馊了的蒸饼举起。
“曾经的我,一天只能吃到这么一块儿蒸饼,哥哥,你忘了吗?”
江舟谨蹙起眉头,疾步上前把江玉纾手里的蒸饼打落在地上。
他又抬起脚,狠狠地踩向蒸饼,直到把蒸饼碾碎。
“江玉纾,你还真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啊?”江舟谨嘴角歪着,笑得极其轻蔑。
“堂堂侯府嫡女,连这种东西你都吃得下?你喜欢吃可以,可你别连累我和娘啊!”
江舟谨一把将江玉纾拽起来,力度之大,使得江玉纾的脚狠狠扭了一下。
一股剧痛感从脚踝袭来,江玉纾表情痛苦,她拼命咬着嘴唇,硬生生抗下这个痛楚。
多年以来她在侯府的经历让她知道,自己再疼都不会有人心疼的。
她的哭闹,也只会让人觉得她矫情。
然而,就算是这样,江玉纾还是没能躲过以往她听到的最熟悉的那句话。
“江玉纾,你装什么可怜?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
江舟谨狠狠地瞪着江玉纾。
痛不在他身上,他无所谓的。
“要不是你,母亲会丢掉管家之权?现在我和母亲的膳食都变差了!我们根本就吃不下去!这一切都怪你!”
江玉纾咬着牙,在痛意的加持下,她再也忍不了了:“哥哥以为我是想去泫雪阁吗?孟姨娘喊我去做膳食,拿我当厨子取笑,难道哥哥以为我是喜欢被人凌辱吗?”
江舟谨听得有些不耐烦。
“那你为什么要去?”
江玉纾哽咽道:“倘若我不去,爹爹就不让我学东西了。”
江舟谨气笑了:“不学就不学呗!你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你最应该学习的,是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妹妹,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女儿!”
听到江舟谨的话,江玉纾的心不免抽痛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在乎她的感受,不会有人真正理解她的。
“你不是喜欢吃泔水吗?”江舟谨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那一碗泔水上。
他把泔水端起来,塞在了江玉纾的怀里。
“来,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快吃啊!”
江玉纾捧着那碗泔水,心中酸涩与委屈交织蔓延。
在没有能力扭转自己命运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蛰伏。
能怎么办?不吃就得饿死。
江玉纾慢慢将泔水抬起,接近自己的口鼻。
那泔水散发出的难闻的腥臭气味让她有些反胃。
可在饥饿面前,她没有别的选择。
江玉纾喝了一口,可是下一秒,生理上的不适强迫她把泔水全都吐了出来。
一旁的江舟谨看着江玉纾狼狈的模样,笑得直乐呵。
“哎呦喂,我还以为你吃的下泔水呢,原来就连你也吃不下去啊。”
就连江玉纾也愣住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能吃下去的,毕竟以前楚慧元对她不好时,她常常吃这些不好的食物。
不过,很快,江玉纾便想通了。
自从她当初努力为自己争取到好的生活以后,她吃的东西都是精致可口的。
人一旦享受过正常待遇以后,再把她扔回泥沼,便怎么也受不了了。
饮食亦是如此。
即便江玉纾精神上已经接受了现实,想着大不了就还是过以前那种苦日子。
但她的身体不允许。
她的舌头品尝过美味的食物,当泔水被送入口中时,舌头自然是充满了抗拒。
难怪人们总说,人一旦逆风翻盘,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以后,就不愿意再回到从前被人当做畜生般欺负凌辱的日子。
她不甘于这样,她得想办法,找准机会,走出泥沼。
看着手里那碗仍然散发着恶臭的泔水,一股强烈的委屈感竟从心底肆意蔓延。
乃至江玉纾的鼻尖也开始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酸楚。
她的眼泪如珍珠般滚滚而出,划过她雪白的脸颊,滴落在地上。
原来,自己从前吃了那么多苦。
她那时是得有多饿,才能吃的下去这种连畜生都不吃的食物!
哐当——
心底的愤怒到达极点,江玉纾愤恨地把手中的泔水碗狠狠砸在了地上!
“她当然吃不下去!”楚慧元走了进来。
“因为她就不应该被惯着!”
楚慧元看向江玉纾的眼神全是恨意。
有那么一瞬间,江玉纾感觉,楚慧元与她之间根本不像是母女。
更像是仇人!冤家!
“如果当初侯爷没给她那些好东西,她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楚慧元对江舟谨说道。
江舟谨点了点头,想起曾经江玉纾的风光,他就醋意横生:“就是,爹爹都没给过我那么多好东西!”
楚慧元又指着江玉纾骂道:“瞧瞧你如今都被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你目中无人,谁的话都不听!如今连累我也丢了管家权!”
“你怎么偏偏是我的女儿?你怎么不投胎到孟姨娘肚子里去?”
江玉纾垂眸,一言不发。
心底却是不服的。
怎么,她过几天正常侯府千金的生活,就是娇惯?
楚慧元又看了看这间屋子,这是当时江玉纾斗垮恶仆,侯爷亲自为她挑选的:“这么宽敞明亮的屋子你还不配住!把她关到从前那间小屋子去!”
楚慧元说的小屋子不是别院黑屋,而是江玉纾从前在锦姒轩住的屋子。
几个下人上前,把江玉纾拖拽了过去。
江玉纾原本扭伤的脚踝更疼了。
【女主太可怜了!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啊!】
【得了!女主努力这么久,一朝回到了从前!呜呜……】
【这锦姒轩不是啥好地方!女主娘和哥对女主也不好!女主该重新找个庇护才是。】
重新找个庇护?
听到弹幕的声音,江玉纾身形一怔。
从前母亲和哥哥对她不好,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锦姒轩。
如今看来,这确实是个办法。
只是,她还需要静待时机。
昏暗潮湿的屋子内,江玉纾扶着墙壁,眼睛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