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直沿着通向子午谷主道的向南走了二十多里,再在木匠的指引下向西行驶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前。
从另一驾紧跟了一路的马车上下来了三个人,下车后立刻就来向皇帝问安。三人中房玄龄是认识的,满脸横肉的大汉应该就是程咬金,只有一个趾高气昂的老头王珏玉从来没有见过。
“草民见过诸位大人。房大人,这位就是宿国公程将军了吧,只是这位老大人在下却是还未曾有幸相识,不知该如何称呼为好。”
“老夫萧瑀,尚书左仆射,宋国公。你做的月饼味道还算不错。”
房玄龄还没开口,那老头便自报了家门,穿越者一惊,这老匹夫就是那个比魏征还有名的大喷子。史书上说他因是后梁皇族出身,自视身份高贵、目中无人,一生沉浮,六次罢相都是因为他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要是今天这块臭石头向自己发难,麻烦可就就有点大了。
“小子王珏玉,木匠,靺鞨汉人。草民见过老国公。”
王珏玉弯腰向国公行礼,萧瑀却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他,看来老这家伙是来着不善,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过这一关了。
“王先生别来无恙啊?前几天本官太忙,这次安置流民的事开始后,先生也要忙起来了,只好以后再有机会时本官再去拜访了。先生的事本官已经说与宿国公听了,本官在此预祝二位成功。”
“本将就是程知节,就是你指名的宿国公,俺是个粗人,不喜欢繁琐的礼节,先生以后就叫俺老程就好。王先生的传奇经历老房已经与我说于一二,先生做的月饼很好吃,你我二人这次共事,有时间可要好好亲近亲近。”
老房和老程虽然也是国公,但却也压不住萧瑀,两人跟随李二发迹,官场上资历尚浅,等一会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萧瑀看不起他们可是记载在史书中的,现在只能趁着皇帝在旁边,往政治正确上上纲上线了,也不知道自己惯用的招数是否还能有用。
“草民感谢两位国公抬爱,此次陛下准许在下运作安置流民的事,小民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在下已经向陛下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好,其间各种操作的细节、以及其背后的原由,也已经向陛下细细说明。之后具体执行时,还要多多仰仗宿国公协助,在此小民先谢过宿国公,就让我们这次同心协力,不负圣恩。”
李二当然知道这个刁民在说谎,但却并不在意,反正多安排些暗卫盯着,及时掌握消息就够可以了。另一边对于王珏玉来说,坐在另一驾马车的萧瑀不知道这些才是重点,刚才自己话语间强调这件事已经得到皇帝的认可,希望可以防止他等一会太不给面子。
“行了,这里离长安也不算近,朕还要赶在午时前回到皇宫,你也需要费些时间把东西运到渭水边吧。先搬物资,有话回程再说。”
皇帝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树丛中立刻走出十几个衣着别致的武士,推出十几个小号的板车,想必就是暗中保护御驾的亲卫了。官老爷们习以为常,穿越者也没少见多怪,直接走在前面进山洞去搬东西去了。
众人刚进山洞,就看到一个不小的土台,表面铺满了防潮的碎木碳和石灰粉,再向下挖开浮土,便露出了许多陶罐和布袋,这就是木匠囤积了好几年的物资了。
“给老夫说说,这些都是什么啊?”
还是萧瑀抢先开口讯问,中气十足的嗓音在山洞中回响,听起来颇有一种威压的感觉。
“回老国公的话,这些陶罐里的都是用盐腌制的马肉。”
王珏玉打开一个陶罐,送到萧瑀的面前给他细看。想要突破这意料之外的难关,需要循序渐进,这方面倒是还能轻松应对,不过当他知道布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后怕是难免会有些麻烦,还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他。
宋国公看着罐里埋没马肉的盐,再看那足以装满三四个小板车的陶罐,估计至少能值一两百贯钱。一个贱民,愿意为朝廷分忧而拿出这么值钱的物资,也算是有心的了。
“难道说你定居到关中这几年赚取的余财全都花费在这上面了吗?现在大唐的马匹十分珍贵,你又是哪里得到这么多马肉的?”
“每年夏季的多雨时节终南山中都有山洪暴发,大水冲击山中栈道,时不时会有遭难的商队被冲到山下。草民收殓尸首、报告官府会得些赏钱,那些就成了买盐的花费,而马肉,是来自于那些一同被冲到山下的运货的马匹。”
一听这话,老东西皱紧眉头,毫不掩饰地用嫌弃的目光看着木匠。
“你怎么能做这么晦气的事,收尸人再收亡者所有的马尸,这些马肉可是不干净啊。”
“萧大人此言差矣。在下第一次替人收殓是在徐州,那时正是陛下带领大军围攻洛阳、鏖战武牢的武德三年。而后有一位少年,冒着一路刀锋箭雨,急着将陛下一战擒双王的神威告知乡中父老,可惜途中伤重不治,命陨归途。我将他尸身送回故乡,其亲族千恩万谢,又用战场上找到的战马祭告先祖,待我离开之时,收到的谢礼便是用盐腌制的马肉。令亡者得以安息,其中事物,绝无半点龌龊。”
早就编好的故事穿越者是说得是理直气壮,突然强硬的态度让老顽固有些不痛快,但看在场皇帝和同僚们都一副感动的表情,却也不好说什么。
“那些布袋呢?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那个……那个是达摩米。”
“什么?什么达摩米?”
“就是达摩禅师曾吃过的一种米。”
听到这话后萧瑀反应激烈,直接冲到板车旁扯开了一个袋子,布袋里的东西散落开来,老头抓了一把,立刻就辨认出了所谓达摩禅师吃过的到底是一种什么米。
“这哪里是米,分明是喂马用的草料上结出的草籽!老夫在河池做太守时见的最多的便是此物!你……你不但要拿这些贱物去让流民吃,竟然还敢谎称达摩禅师也吃过,大胆大胆!”
国公气得浑身颤抖,旁观的三人也露出异样的眼神,穿越者表情严肃,心里想的是要不要赌上一把。
“听这话,在下可以理解为在老国公的心里,编排达摩禅师的罪过比草籽究竟能不能吃更重要吗?”
木匠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让在场的人吃了一惊,其实王珏玉原本也为草籽准备了一个像刚才腌马肉那样的故事打算以此蒙混过关的,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带一个老顽固随行。萧家因为梁武帝的关系颇有佛缘,想来草籽的故事是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了,现在穿越者赌的就是其他三人会袖手旁观,这样只需再把萧瑀怼得无话可说事情便能成了。
“无论是编排达摩禅师还是让流民吃草籽你都做得太过火了!”
“萧大人,你心中执念太深,已经着相了!”
木匠不仅提高了说话的声音,还伸出食指在萧瑀的眉心轻点了一下,这一系列的操作直让老头感如五雷轰顶、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房玄龄赶紧上前扶住,大声地向穿越者呵斥。
“王先生!你话说得太重了!”
然而王珏玉并没有理会,还在不停地继续说着。
“有相非相,有法非法。达摩如何?佛陀如何?众生皆苦,得悟证道方能解脱,然,若逢遇机缘之前便身死道消岂不遗憾?只要能使生灵肉体撑到领悟的那一天,给他们吃的是草籽还是达摩米又能如何?”
萧瑀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因为他不能回答,如果硬是给出否定的答案,便会有损功德,心中也会生出业障,今生今世都别想圆满了。
“老夫没在和你辩论佛法,现在是在说用什么食物安置流民的事情。你以为流民全都下贱愚蠢,用加了咸肉的草籽浆糊就能控制他们吗?”
“怎么会呢,在下是要让流民喝腌马肉熬成的肉汤啊,只是觉得就算不小心在汤汁中混进了一些草籽他们也不会介意而已。况且,那刚见面时公爷称赞过的月饼里其实也掺进了些许草籽,您不是也没吃出来么。”
“你……还是不行,你这种做法会有损朝廷的名声,更会损害陛下的名声!”
“真的吗?在下认为即便朝廷或是陛下什么都不做也还是会有人处心积虑地寻找机会呢,宋国公该不会认为朝廷里的所有人都和陛下是一条心吧?”
当然不会,只是这要怎么说?更关键的是,为什么他一个小民有胆子把这众所周知的秘密说出来?
“老夫……是要和你说安置流民的事情的……”
“如果公爷也想参与到这次安置流民的工程中的话,草民只能说抱歉,在下所制定的计划是只有宿国公才能做成的,其他任何人加入进来的话也只能严格按照我的意思行事。老国公与在下初次见面就闹得如此不愉快,恐怕是没有合作的缘分了。”
“你!……哼,随你的便吧,老夫不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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