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要自己去城外帮忙建设村落安置灾民的安排的时候，尉迟宝琳心中波兰不惊，因为早就猜到会有这天了。
尉迟小黑作为大唐武二代中年龄最长的人，从去年十月开始在家中的日子就不太好过，其原因无外乎就是宿国公府的名声从那时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老爹虽然在半年前的事件中立了头功，结果这还没高兴多久风头就被别家盖了过去，之后每天回家看见自己就没有好脸色。如今宿国公府在渭水边建造的营地被朝廷认定为中级军镇，程家的两个纨绔也都在里面担任了正式的官职，已经不是仅靠吴国公府自己努力就能追得上的了。老爹也从最初的无理愤怒中冷静下来，派人四处探听消息并加以分析，其结果就是决定让自己也去那王先生身边捞些好处。
“有劳尉迟公子带人过来，在下已经备下餐食，请诸位先跟我来。”
就是这个被好几位在朝廷里当大员的叔叔称为先生的木匠，半年前听说程家兄弟突然上街抓人时还以为他们是如平常般在玩耍，后来又听说邢国公府热闹了一场时才知道陛下身边出现了一个奇才。接着就是父亲有天当值回来后大醉了一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什么看他的样子平平无奇没想到是个福星的话，让几个同辈混上官职的原因，就是他了。
清早临行前老爹还不停地叮嘱自己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跟先生做事，现在此人就在眼前，定要好好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小子久仰先生大名，还望先生能不吝指教。木匠瓦匠还需些时间寻觅，今日我带来了老卒四十人，请先生尽快安排工作。”
“先不急先不急，我已经在营地里准备好了饭菜，咱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说。”
这人做的饭菜确实是像传闻那般美味，不说那堆在宽面片上大块的烤羊肉，淋上的蒟酱中竟还隐隐有阵胡椒的香气，寒冬中再啃上一口蒜，舒坦。
“各位吃得可还好？接下来在工作期间每天都有两顿饭食，而且其菜色也还如今天这般，都是必有荤腥，热汤任取，各位可要拿出精神好好工作啊。”
一碗炸酱面下肚，就在众人都处于一种心满意足的状态中时穿越者站起来开始讲话。一听之后每天都能吃到如此美食，登时齐齐爆发出高昂的喝彩声。
“在下昨日才向吴国公请求援手，今天尉迟公子就带着各位前来，想必各位都是与公爷有些因缘的吧，公爷性格直爽，那我便也直接开始讲主题了：这次的工程呢，是在朝廷指定的地点建造村落，无论是房舍的样式还是位置的分布我都已经画成图纸了，具体施工的人力也已经聚齐并分好了组别，各位的任务就是监督他们按照已经定好的计划来建造施工。在工作中需要各位注意的是这些人力的身份是受朝廷短期雇佣的灾民，其性质与让他们服徭役时不同，所以管制他们时还请不要太过严苛，更不能使用军规约束，仅要能保证他们可以如期完成工程便好。”
听到工作内容过于轻松，刚才还很热烈的场子反倒冷了下来。当初被尉迟将军找来时没想太多，现在又见发号施令的是那个传闻中个不知道混哪儿的工匠，再联想到不久前刚平定的叛乱，退伍老卒们都皱紧了眉头。
“这位先生，咱有些问题，还请如实回答。”
安静持续了片刻，坐在尉迟宝琳旁边的一个老兵油子看少爷还没什么反应，便忍不住越过了少东家自己来口来询问。
“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提，能在事先就把话都说明白更好。”
“昨日咱家老爷，也就是吴国公对咱们下令时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模样，咱们都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出城来到这里后你就只是让我们做监督工人施工的工作吗？”
“其实那是因为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首先是工期短，半个月之内就需要把计划中的房舍全部建造完成。然后也是地点比较分散，我需要将你们各自带领已经分成十几组、人数数百的灾民施工。还有最后一点，刚才我也提到了，你们管理这些劳力时不能动军法，却还要保证工程顺利进行，要掌控好管理的方法和力度，其实也并不轻松。”
“既然咱们不能用军法管理劳工，那你建议具体应该怎么做？你心中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重赏。但说是重赏也不是给他们发钱，其实也没多重，不过是每天在劳工中选出若干手巧强干之人，让他们有晚饭时任吃任取的权力而已。”
“……只是如此吗？”
“可别小看这一招哟，对于之前还只能勉强饿不死的灾民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了。虽然现在你们听着简单，实际到时可能会出现贿赂你们的、联合抵抗的、暴力争抢的、偷工省料的、甚至还可能会有人使贼喊捉贼、栽赃诬陷的阴招。灾民没有在军中历练过，互相之间没有你们那种袍泽之情，说得难听一点，他们就像饿急了的野狗一般难训，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要做好准备，深入到灾民之间周旋，让事态不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既然你也清楚这些人难以管制，人心毕竟难测，如果还是出了乱子，又该怎么办？”
“不必深究，把闹事的人送回我这里就行。”
“这样就行？你还是把你的办法说清楚吧，别到时又要咱们出面给你收拾。”
老卒吃不准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心中更加警惕，为了不让少爷沾上祸事，必须追问到底。
“在我建设新渭屯时就已经形成一套很成熟的方法了，我会按照惯例将不服管教的人送到专门整治这类人的地方去做更重的苦力。所以当你们抓到歹人时还请告知事由，我会根据人犯的性质交由专门的部队进行处理。而那些剩下的良善之人，也希望各位能多多注意，如果能按照他们的长处及个性分一下类就更好了，我也方便给他们做以后的安置。”
“能告诉我们这么做的原因吗？”
“这也是朝廷的意思，此次雪灾聚集到长安的流民很多，等灾情过后，只能把一部分流民安置在关中，再迁到蜀地一部分，剩下刁蛮的……那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
说话时表情平静、言语顺畅，这个木匠的回答当是没有隐瞒。
“既然你要求咱们在监工同时探查劳工的脾性，那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评判的标准？不知能否更详细地指点一下。”
“这事……我也没有太巧妙的方法……不过就是和他们一起工作一起吃住，休息时讲讲故事，分享一下过往经历吧。”
“哦？那咱也能有幸听到先生的过往吗？”
老卒没有顺着话题的方向继续追问，反而在王珏玉的隐私上更逼近一步，然而穿越者早就把心理上的防御训练提升到了能条件反射般地做出应对的程度，态度自然、毫无破绽。
“哈哈，那是当然。这次工程中有些建筑比较特别，需我现场指挥，我也会与各位一起吃住。等到吃饭休息的时候如果老兄也在，咱们再慢慢聊。”
此时厨娘已经过来把碗筷都收走，穿越者见时候不早，打算准备给众人分组发任务。老卒也觉得试探得差不多了，转头用眼神向少爷示意。尉迟宝琳陷入沉思，虽然想听的都得到了回答，但心中不安的感觉却始终无法消除，于是又追加了一个问题。
“王先生，与工程相关的事情我们都了解了，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请先生解答。”
“公子请讲。”
“我今天虽是带先生向公府请求的人手过来的，但也想为朝廷出一份力，不知先生对我有什么安排？”
“这次执行朝廷重建村落的工程，在下想让尉迟公子来做最高负责人，一切指令以公子所出为准，包括我在内，都要听公子的号令。”
“这怎么能行！”
就连一旁吴国公府的人都大吃一惊，反而是王珏玉更感到有些意外。不是你爹昨天过来逼我帮你立功的吗？把你供到最高的位子上不好吗？
“没什么不行的啊。说到底，朝廷需人去做事，做得好倒是其次，选用能服众的人去管理才是重点。打个比方：出征打仗，军师再聪明多智，还要有个镇得住士卒的将军才能让计策施行。这军师与将军地位高低，无用在下多言吧。”
“先生的意思是，先生只出主意，其他的都是我说了算吗？”
“正是如此。”
面不改色，轻描淡写、态度自然、毫无破绽，表情平静、言语顺畅，这个木匠的回答当是没有隐瞒。
确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因担心吴国公府摔坑里而努力试探，奈何尉迟小黑脑子不够用，只好把细节记录下来让上面判断吧。
“既是如此，就请先生说说这建设村落的工作都是怎么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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