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惯用伎俩

换源:

  自从见了那王珏玉后,李二的心情就不太好,然后看过房玄龄递上的报告后心情就更不好了。这两天在显德殿里,太子不时把玩手里的钱袋,反复看着房玄龄的报告,就连有关自己受禅登基的事都心不在焉。

就在刚才,房玄龄终于算出要把这钱袋里的钱能换成多少管钱了,并且附上了更详细的报告。在报告中,各种钱币换算的条目繁琐,更指出围绕兑换钱币的利益,京中已经形成了各种势力。这些势力盘根错节,都或多或少有些高官望族的影子。房玄龄认为,在这皇权即将交替的现在,最好不要抓人,只能慢慢增加官钱,再想办法把其他的外币劣币排挤出市面了。

心里烦躁,但再觉得烦也不是办法。作为掌握国家最高权力的人、想有一番作为的人,发现了问题,就不能不去面对。

“孤想增加每年朝廷铸造钱币的数量。”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坐在高位的李二喃喃说出一句话,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殿下不可!关于铸币之事,几年前老臣就已经上书谏言。况且铸币之事乃是国策,不可轻改,还请殿下三思。”

萧瑀本来今天是作为尚书省的主官来参加讨论新官员任免的,不想竟听到太子殿下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连忙行大礼劝谏。

“萧卿家,孤不是……”

“殿下三思啊。自汉末至今数百年纷乱不休,陛下上承天命下顺民意,好不容易才天下稍安,实在不可再走前代的歪路啊。臣当年曾上书陛下,言隋炀弊政,更言梁武晚年旧事,当时……”

不等太子说完,萧瑀就在大殿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对于他,李二也没什么办法,这位大唐宋国公不单是老爹身边的老臣,又曾久在自己的秦王府里任职,更在前朝做过官,甚至出身还是萧梁皇族。每次都不惜把萧家老祖宗的丑事讲出来劝谏自己,还真不好说他什么。而且此人性格固执,官职血统都很高,寻遍天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个将他驳倒的人。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两天前在那木匠家里发生过的事情。于是便细细回忆,再稍加思考,李世民决定试一试王珏玉曾用过的招数。

“昨日,孤在长安城中见到了亡国凶兆。”

这一句话,音量算不高,说得不紧不慢,却真的神奇地让萧瑀闭嘴了!

看着对方惊讶的脸,李二自己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趁对方还没回过神,立刻从手里的钱袋中掏出一枚大业五铢,赶紧进行下一步。

“就是这枚前朝的白钱。此钱是那炀帝暴君在位时铸造的。那时为了征讨高句丽,隋廷对钱币滥造滥发,使百姓苦不堪言,说什么这钱上的‘五’字靠方孔太近,是一个‘凶’字,是杨隋亡国的凶兆。这也不过才是十几年前的事,老国公肯定是还记得的吧。”

“臣当然记得,当时臣还曾上书……”

见他又要讲些陈年烂谷的旧事,李世民又赶紧接着说了下去。

“但是就在昨天,就在这长安城里的市集上,孤竟看到有不少人使用这大业五铢来支付货款,而使用开元通宝的人却寥寥无几。爱卿呀,为何在这大唐京城的市面上,前朝凶钱随处可见,而我大唐的宝钱却难寻踪迹呢?”

萧瑀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太子的问题。看着他那张惊慌无措的脸,李二很开心,但想到两天自己也是这样一副表情,又不免苦笑。想想现在也确实不是弄出些大动作的时候,这次就按房玄龄建议的那样慢慢来吧。

“萧卿家莫要忧心,孤也就是想铸造一些钱放在尚书省,免得朝廷有急用时再费周折而已。孤知道事情的严重,所以决定要动用这笔钱时需众相商议,只要这钱不轻动,不轻入民间,便无需担心人心动荡。待到日后天下再安定一些,便令中书省想办法收集旧钱外币,以使我大唐宝钱能够通行天下。如此,不知卿家认为可否啊?”

“殿下贤明,臣所不及。下官妄自菲薄,还请殿下降罪。”

看着下面行礼的人腰身比平常都要低了许多,李世民很开心。在官场上萧瑀是前辈,去年自己还担任中书令时还需要注意这老顽固的脸色,今天能让他低头,心里实在舒坦。不过老臣之中确实也还有几个能力出众的,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拉拢他们。

“卿心系社稷,明言直谏,何罪之有?之前孤执掌中书省时经常向卿家求教,虽然萧卿现在在尚书省任职,但这有关钱币铸造的政策,还要请卿家多多参详。”

“臣,谢殿下看重,万死不辞。”

说完,萧瑀向太子行了叩拜大礼,如此一来,就能当他是在向未来新帝效忠了。李二开怀大笑,下去亲手把萧瑀扶了起来,更走进一步拉住他的手。

“爱卿有才,孤之福,爱卿有心,孤之幸。确实如同萧卿所言,铸币之事关乎社稷,需三思慎行啊。回尚书省后卿可以去寻玄龄,他那里有些最近查探到的消息,以后定好了政策,也还要你们身体力行呐。”

“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好,好!萧爱卿操劳国事,不辞辛苦,但也要多注意休息身体啊。”

“谢殿下关爱。臣不累,臣现在就去找房大人,臣保证一定会拿出一份让殿下满意的方案。”

看着远去的萧瑀脚步坚定,李二乐傻了。放在以前,自己怕是要落得生一肚子气,这次居然能反过来收服那个老顽固,真是太痛快了。

将要受禅的大唐太子站在显德殿里,揉捏着手里的钱袋,听着钱币互相碰撞发出声响,心中思索着要给那个木匠什么样的赏赐。

“内侍何在?”

“在,听候殿下吩咐。”

“去孤的私库支取宝钱一万、食盐五十斤……还有一匹丝绸,丝绸要最白的,要洁白如雪。将这些财物送到城外一个隐户……不,一户木匠那里,地址向左武卫去要。”

“遵命。殿下,既然是由宫里的内侍前去赐赏,是否要报上奖赏的缘由和恩主的名号?”

“……不必,送到后什么都不必说,只需告诉那人要把手好好洗净擦干再接受报酬便好,他会知道怎么回事的。”

“是。奴才记住了,这就去办。”

钱一万,盐半石,莫说只是一个木匠,即便对方是朝中有名望的大臣也是一笔大赏赐了。负责前去送赏赐的小太监心中好奇不已,等亲眼见到人时就更搞不清状况了。

“你是王珏玉?”

“正是在下。”

“你是木匠?”

“是啊,刚得到的匠籍。”

太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那眼神和之前房家门房的老仆一模一样,但他的主人远在皇宫之内,可没有再回去请示的时间。

“你这不就是个沙弥吗?”

“不是,我真是个木匠。现在这身打扮是因为要进城去拜访朋友,穿着身衣服方便混进城门。”

“你不是已经有户籍了吗?怎么还要靠假扮僧人来混进城里去。”

完了,装和尚装习惯了,这可要怎么解释?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看,那间木屋就是我住的地方。这还没走多远呢,我刚出门时都看见你了,你肯定也注意到我了才对。”

“没有,我没注意到。”

“不是……你送这么多东西手里肯定是有地址的吧,我知道你要送去哪里,我就住在那里,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什么东西?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穿越者都要急坏了,东西这个词是哪个朝代才有的来着?嗐,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啊!

“你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吧,殿下没跟你说过受赏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吗?”

嗯?既然知道自己是奉了太子的命令,那他应该就真的是要找的木匠了吧。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对,刚才他都承认是假扮的和尚了,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谁说我是太子派来的?你可不要乱说。”

“你一个太监,还能是受谁的指使到城外来送赏赐啊!”

“什么太监?我不是那么大的官。连这都分辨不清,我看你就是个癫子。”

一时情急,王珏玉又犯了个时代错误,头皮挠得都快真秃了。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你才会相信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确认我的身份?”

“……你不是得到户籍了么,带上文书跟我去城门走一趟,让守门的卫官来确认你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就这么简单,木匠和小太监到了城门,虽费了好一番功夫但终于证明了木匠确实是木匠,也确实是太子要赏赐的那个木匠。结果好不容易就要进行到领赏的环节,小太监又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你洗过手了吗?”

“啥?”

“不管你手干不干净现在就去洗手。”

不明所以,但也只好照办,结果又是一个问题。

“手擦干了吗?一定要用干净的布巾把手擦干。”

还是只能照他说的去做,这次倒是没再有什么新要求了,钱箱盐袋和一匹雪白的丝绸终于是接到了手中。

“这就完了?”

“完了啊,你还有什么事吗?”

“殿下就没让你传什么话吗?”

“没有,这个真没有。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小太监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往皇宫的方向赶去,只留王珏玉在城门前的大街上凌乱。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