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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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人人自危,百姓民怨沸腾,大哥,你看这大燕朝廷还能残喘到何时?”李罡忽转移话题,抛出了一个极其忌讳的话题。

陆寻川知道,二人忘年之谊,相交莫逆,唯此李罡不会袒露心扉,遂答道:“大燕国祚三百余年,疆域广阔,子民过亿,虽贪腐横行,内忧外患,哪能一朝一夕就能亡国?”

“呵呵”,李罡浅浅一笑,手抚光溜溜的下颌,若捋须状,这是他师傅玄诚子的招牌动作,被他无意间学来,缓缓道:“非也,抛去阴阳星象说法不提,众所周知,当今万岁暗弱,晋王燕无涯、齐王燕无邪一北一南觊觎大位久已,此次金州边军暴乱,明面上是克扣军饷导致,实是晋王有意为之,一则是试探当今的反击力度,二则是挑拨当今和军方的关系,现在看来,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当今万岁不敢直面矛盾,避重就轻,反倒是愈加膨胀了晋王篡位之心。”

李罡分析的情况,陆寻川也是心知肚明的,颔首道:“内忧大于外患啊。”

李罡又是一句“非也”,目露忧色,叹道:“天道循环,天象往复,北边草原又进入了苦寒期,气温骤降,冬天哈气成冰,倒春寒更加惨烈,牛羊无法存活,羯国为求生存,必定南迁,挤压大燕的生存空间。”

“边界大战即在眼前,金州首当其冲。这也是晋王引发边军暴乱的恶毒之处,瘫痪大燕国防,与引狼入室无异。看来内鬼和外贼已经勾结到一起了。”

“晋王、齐王羽翼渐丰,夺位之战不会长期拖延,时间太长,怕寒了党羽的心;北部草原苦寒期至少十年,这十年间,燕羯两国必死战不休。内鬼借外贼之势,外贼借内鬼之机,短则五年,长则十年,大燕必亡。”

陆寻川被李罡说得沉默不语,后背凉气贯顶,不寒而栗。

“大哥,形势至此,大燕朝廷的官爵还值得恋栈吗?”说完这句话,李罡紧盯着陆寻川的眼睛,寻找其中的细微变化。

果然,陆寻川的脸颊不断绷紧,眼神晦明晦暗,眉头紧皱,重重叹气道:“唉!大厦将倾,岂有完卵?黎民百姓恐怕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李罡了解陆寻川是个利人忘我的坦荡性子,默然一笑,说道:“大哥,你还是先顾全眼前吧。既然金州暴乱案已经牵扯到了户部,趁着还没烧到你身上,不如请辞卸任,回到英州坐看风起云涌去吧。”

陆寻川捻着胡须沉吟良久,方徐徐道:“听贤弟一席话,我茅塞顿开,既然这个腐败朝廷已经腐烂透顶,岌岌可危,也罢!我就急流勇退吧,离开这个黑暗的朝堂,悠游于江湖,做不了名相,就做个良医吧。”

李罡知道陆寻川出自名医世家,祖上是出过神医的,现如今英州民间还有庙宇供着神医陆阙的神像。

既然想通了,陆寻川也是个洒脱的人,就真的放下了,身心一阵轻松,不由得举杯,道:“我敬贤弟一杯,以示谢意。”

李罡赶忙站起身来,双手连摇,连声道:“不敢、不敢,大哥,弟此来,劝兄归隐,乃是小事,还有一桩大事未提及,需尽快告知。”

哦,在我家难道还有比我退居林下还大的事?陆寻川想不明白,不由得向李罡疑惑着望去。

“大哥,上次我和袁纯一同前来拜访,见到了贤侄,那真是百年难遇的贵人相……”李罡说到这儿沉吟了一下。

“那又如何?”陆寻川闻听说到自己的儿子,心中不由一紧。

“‘不招人妒是庸才’,此话不假,不过太优秀了,也可能招来天妒,不是有句话叫‘天妒奇才’吗?现如今大燕国朝不保夕,最上面的那位,”李罡说话间抱拳向上,以示皇帝,“早就疑神疑鬼了。这些日子,有一首民谣传播开来,甚至直达上听。”

“民谣?什么内容?”对此陆寻川确实一无所知。

“大燕没,丰帝起,一统环宇。”

“竟有这事,不过此事与丰儿何关?”陆寻川皱眉,心中咀嚼着民谣,缓声问道。

“民谣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突兀来,倏然去,不知来自何处,也没人晓得如何消失的。然有些民谣,貌似有很强的指向性,造成民众恐慌,朝廷忌惮。这首‘丰帝起’民谣,不但明白无误地道出了大燕国的灭亡,还指明未来皇帝是丰帝。这就非常可怕了,触痛了当今万岁的逆鳞,已经暗中下旨给国师严石通,令其牵头,我与袁纯配合,监天司调动全国眼线,进行严查,发现与民谣所述类似之人,不必请旨,就地斩杀。‘宁可错杀千万,不可漏掉一人。’这是当今的原话。”李罡这话可有泄露机密之嫌了,不过二人相交深厚,这个机密是非说不说的。

“嘶……”陆寻川倒吸一口冷气,他突然后悔那日当着袁纯的面,把孩子抱了出来,还报出了孩子的姓名叫陆丰。这个漏洞太大了,几乎吻合了民谣的大部分谶语,有袁纯这个内线,招来监天司的可能性太大了。陆寻川一颗心瞬间掉入了深渊,感到异常恐惧。

虽然他已经决意辞官归隐,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看大燕朝廷摇摇欲坠,但监天司还是非常强大的,无孔不入,防不胜防。陆寻川一想到今后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日子,不禁微微战栗起来。

“贤弟,这、这可如何是好?”陆寻川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但他下意识想到,李罡今天到来,肯定不只是为了点出这个大祸患,凭李罡的才智,应该会有后手。

“大哥,弟有一谋,不知是否可行?”果然李罡要献计了,“不过大哥要舍得放下才行。”

“贤弟,只要能够保全丰儿,我命不足惜。”陆寻川道出了底线,孩子是他的命根子,为了孩子,他什么都可以做,哪怕舍去生命都行。

“偷梁换柱,易子而养。”李罡沾着酒水,在餐桌上写下了这八个字。

陆寻川默默看着桌上“偷梁换柱,易子而养”八个字,仿佛八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挡住了视线,压在心头,眼圈红了,随着字迹漫散开来,模糊一片,他的视线也模糊了。

李罡知道他心中难受,默默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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